西北出了乱子,得让人去帮忙。
我妈说,既然这是我出山以来第一次,就先不要顶着毛阿九的名号干活,先用自己的名字。
我点头说,我明白,先低调。
我妈摇头,说不是,怕我给毛家人丢人。
从星城坐火车到甘宁,我足足坐了40多个小时,下车的时候我就估摸着,这一单如果不给我批个高点的积分系数,我就要去和部长闹去。
一出站,就看到了之前在庆功宴上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岳晓霞说他叫啥来着
哦,对,佟靖冬。
第一次见面,我没什么印象,脑子里全是葛云天为什么不来看我比赛的事儿,第二次见面,佟靖冬挺拔了不少,很帅气,朝我挥手。
“学妹,我们之前见过。”
“嗯。”
“学妹不太爱理人啊。”
“我……。”
“学妹怎么了”
当时没忍住,我上车其实就不舒服,我妈说,我家祖传式晕车,但是我没想到,火车我都晕。
我吐了佟靖冬一身,很不好意思,我说替他洗衣服来着,他笑眯眯的,脱下大衣,露出藏蓝色的高领毛衣。
佟靖冬说,只有对象能给他洗衣服,问我还洗不洗。
我说,那你去找你对象吧。
毕竟,我是来干正事儿的。
西北的事很快就处理完了,我受了点伤,不严重,但是是腿骨折,幸好是冬天,不然围了这么厚一层石膏,我得热死去。
我在西北住的是管理局分配的宿舍,单人间,公共卫生间,男女混住,隔壁是一对小情侣,每天晚上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我听着心烦,可腿伤又不能动,只能干躺在床上。
那时候,我唯一的活动就是拄着拐杖下楼去给我妈打电话。
管理局宿舍公共电话不用花钱,还挺好的。
骨折无聊的第三天,佟靖冬就来了。
他说他是当地人,怎么着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说要请我去吃饭。
我指了指自己的腿,想着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怎么是个眼瞎的,难道看不出我根本出不了门。
佟靖冬指着外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说带我去毛家大饭店吃饭,车上还有轮椅。
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我就想到葛云天叔公来接他的那一天,浩浩荡荡,院子里楼上楼下都打开窗户偷看,好阔气。
我抿抿嘴,把饭碗一搁,还真不去食堂打饭了。
车里很干净,皮具都是新的。
毛家饭店三层高,一楼大堂,二楼大厅,三楼包厢。
我没想到佟靖冬会整出这么大的阵仗,他开了个包厢,里面就我们两个人,其实西北没什么合我口味的,我点来点去,就点了一盘羊肉包子。
佟靖冬跟不要钱似的,食指顺着菜单往下一划,只把不要的给划了去。
菜品和流水一样的端上来,我闷头吃,佟靖冬没吃几口就在我旁边说话,大概的我记不清的,中心思想是。
他们佟家在西北很有钱,黑白两道通吃。
他是他们佟家的老幺,他爸没什么时间管他,他妈早早地就去了,让我不要担心婆媳关系。
我啃着猪脚目瞪口呆,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说没事,晚上就去见家长好了。
这次行动我俩确实配合得不错,他佟家功夫至阳至刚,我铜钱索阴柔善变,不说所向披靡,以二敌十是没问题的。
我搁下猪蹄,很认真地纠正他对我的错误认识:“佟靖冬同志,你觉得我长得像是那种当小三的人吗我价值观社会观都正得很,你不要腐朽我的思想。”
佟靖冬说:“毛嘉敏同志,我什么时候让你当小三了。”
“你不是有对象了吗”
“那是你以为的。”
“咋的分了”
佟靖冬着急了,他发誓:“我绝对没有对象。”
佟靖冬挺好的,只是我觉得,我还有什么事儿没有了断。
晚上我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我妈,我告诉她,我明天拆了石膏就能坐火车回来了,让她准备好我爱吃的锅包肉等我。
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岳晓霞,她现在在工厂里做工,三班倒,我和她说,我要回来了,抽空出去玩。
岳晓霞说:“葛云天回来,你也回来,你俩商量好的”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叹气。
岳晓霞:“你别伤心了,你和葛云天本来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俩人还是凑到了一块。”
我寻思这苗头不对,追问下,岳晓霞说,葛云天去首都读大学的第二年,杜春花就跟着去了,家里去首都做服装生意,还挺火热的。
岳晓霞说,杜春花比我勇敢,不顾那么多人的目光,孤身闯首都,岳晓霞都快要被感动了。
我说我忙,不聊了。
突然之间,都不太想回星城了。
我回去那天,我妈有事,没来接我,我东西不多,就一个背包,就是腿还有些不利索,医生说,还得小心,不然还得折。
上楼梯的时候,我看到了半年没见的葛云天。
他又变壮了,男孩子成年之后,还能窜个子吗
他手里捏着篮球,大冬天的,就穿着一件单衣,也不怕冷。
葛云天看到我明显是很惊讶的样子,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低着头,只想快点拿钥匙开门,那一大把钥匙真难翻,葛云天就站在楼梯下看着我,微微偏着头,他之前给我讲物理题的时候也喜欢这样。
头微倾,带着笑,明明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却故意看着我推理越推越错。
“你好像,拿错钥匙了。”
葛云天指着我手里的黄铜钥匙,一步一个台阶地上来,慢慢从我手中抽出钥匙串,指着一个银色的对我说:“应该是这个。”
我抬头,索性也不进去了。
“听说你和杜春花要结婚了”
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后槽牙在咯咯作响。
“你听谁说的”
“高中同学都知道。”我不解气,“还有初中的。”
“是杜春花要结婚了,不是我。”葛云天耸耸肩,“她在首都认识了个做皮鞋生意的生意人,他们家卖衣服,老公卖皮鞋,一身都齐活了,月底结婚,你去不去吃酒席”
我有些发愣,岳晓霞的消息果然是不靠谱的。
“还有。”葛云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寒暑假回来吗你自己跑哪里去了。”葛云天指了指我肩上的背包。
“去甘宁出差,我还负伤了,不过,我攒了不少积分,我现在是个很有钱的人。”
葛云天突然抬手,他站在下一级台阶上,一伸手却还是可以轻松摸到我的头顶。
“真是让人不放心。”
之后,我俩开始了没羞没躁的私会生活。
我俩的爸妈都不知道,葛云天说出门去图书馆是去广场等我玩轮滑,我说半夜要出去开会,是和他去电影院。
我不想让我妈知道,是怕我妈觉得,我没个正经,把家族的使命抛诸脑后,不想让他妈知道,是因为我清楚,葛家的门槛,对我来说,还是太高了。
期间佟靖冬会时不时给我打电话,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我都没接,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毕竟当时在甘宁,我什么都没答应他,我不接他的电话,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二十二岁那一年,葛云天终于毕业了,他学的那个专业名字太长,我记不住,反正和搬砖差不多,每个回乡的大学生都是包分配的,葛家搓着手期盼他们家的状元回来,就连他在国外读书的哥哥和伯伯,为了迎接他,都纷纷飞回星城。
葛云天回来的那天晚上,是我听到葛家吵得最厉害的一个晚上。
摔碗砸玻璃都是小的,听说,葛妈妈发脾气,把家里的钢琴都给扔了下去。
我觉得不靠谱,总之,葛家是很不高兴的,因为葛云天决定,放弃本专业的工作,他要入职管理局。
葛家是大家族,史册上都写着他们的名字,但是自葛爸爸那一辈开始,急流勇退,走了学术界的路子,葛家人是又会捉鬼又会读书,我羡慕不来。
那一天晚上,我不太放心葛云天,从阳台上爬进了他的卧室。
葛云天也是有脾气的人,他和家里置气,把卧室门反锁,我俩就趁着月色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然后悄默默地聊天。
我问他为什么要做我这一行,太危险,有时候,命都没了。
葛云天说:“你这个人,坏得很。”
我正色:“我哪里坏了。”
“你总是炫耀,炫耀你之前去西北干了多大一单子,和一个姓佟的人配合得有多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好霸气的。”
“对啊对啊,我真的很厉害。”
葛云天说:“但是我听着不舒服。”
哎,学霸就是学霸,在学习领域拿了第一,还得和我们凡人抢榜单。
我摇头:“你大度一点,总得容许有人超过你。”我学习次次被葛云天碾压,我捉鬼强过他也算是上天的补偿吧。
葛云天也跟着摇头:“不,我不许。”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太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