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锁进会议室后,我才知道这是阴谋,会议室是拦不住我的,等我赶到麓山小区的时候,我发现队伍里混进了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她的手里,也有一柄铜钱索。
知道有人顶了我,我没有立刻伸张,当时鬼世闹得挺大,曹解两家重出江湖,人在暗,我在明,处于劣势。
我原本的计划,是潜伏个几个月,把事情弄明白,我总是担心有人盯上了我,当天晚上连家都不敢回。
就在我想着怎么和老葛偷偷联系的时候,葛云天突然联合韩家那位大爷发布了一条讣告,说我已经死了。
我成了没有身份的影子人。
好几个晚上,我半夜站在家楼下,我看到女儿房里的灯亮到很晚,我有些捉摸不透老葛了,他和韩家联手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头惴惴不安的。
那一天,我突然遇到了佟靖冬。
他消失已经很久了,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在医院的那一面,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听说他回了佟家,很争气,夺下了持剑权,但是再后来,听说他去了鬼世,入了荒芜,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么后悔的事儿,才会不惜代价付出生命尝试去改变,也不知道他突然回星城,又是为了什么。
佟靖冬说,他对不起我,他做了一件错事。
我说:“你做的错事多了去了,岂止一件。”
佟靖冬说,他之前回去夺剑,误伤了他父亲,一直病重,昏迷不醒,他后悔莫及,入了荒芜想要回到当初夺剑的时候,他说他宁愿不要那柄破剑。
佟靖冬:“我自小没妈,我爸对我是掏心窝子的好,我不想当没爸爸的人。”
怎么说呢,我也不好劝他,我也自小没爸,但是我觉得挺好的。
“然后呢,你说重点。”
佟靖冬抬眼看着我,我看到了他苍白的面容,像是失了全身血的那种惨白,有些吓人。
“可能是我动静太大了,鬼君发现了我,不过他没有杀我,他说,我是当年辅佐他创立鬼世的大司马转世,如我愿意,依旧可以当他的大司马。”
我点头:“你们鬼君,走的是娇宠路线。”
“他问我为什么会来荒芜,我撒了个谎。”佟靖冬看着我的那一瞬间,我就可以猜到,我被他卖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父亲已经去世,毕竟我父亲当时也是蛮力抵抗鬼世的一员大将,我说,是为了女人,他问我是谁,我不想说出三娘的名字。”佟靖冬指指我,手指头上的指甲盖一抖一抖的,“我说了你的名字。”
我当时就跳起来了,指着他就骂:“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挡箭牌,我女儿都能打酱油了,你还拉着我炒绯闻。”
佟靖冬正色:“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可以说的你的名字,”他摊手,手指对着天,“你之前拿了我挡一次,我拿你挡一次,我私以为,这很公平。”
我气消了一半,算了,就当是来还债的。
我问:“那你这次来找我做什么”我很警惕,如果他真的是鬼君的人,那和我就是敌人。
佟靖冬面露难色:“我入了鬼世,成了大司马,每日负责剪剪花,修修草,当时我当时在荒芜受了重伤,需每隔几年就去青铜鼎续命,但我发现,每次我炼化完,我的记忆力就会衰退,我问过鬼君,他说,是在帮我洗情伤。”
“兄弟,很快,我就会连你都记不得了。”
我看着佟靖冬,一时间心头难受,放在以前,我会一索杀了他。
“我怕,来日我们相见,你也会不记得我了。”佟靖冬指着我手里头的铜钱索,“你可否,用铜钱索做下印记,我上次瞧见你用铜钱索打葛云天的脸,就挺好,也挺羡慕的。”
我皱眉:“你有病吧。”
“最好能打一个遇到下雨天就会痛的,让我时刻想着我老爹,提醒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一天,佟靖冬是捂着脸走的,不过他提醒了我一件事,如果进入荒芜可以回到过去,那我也可以通过荒芜,回到麓山小区计划的时候,那人可以取代我,我自然也可以重新取代了她。
我那几天都在家楼下游荡,可是我一直没有碰到老葛。
很快,管理局又传来了他和闫语西半夜私会的消息。
我心里头难受,他是不是真的当我死了。
更难受的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是盼着我死的。
我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按照佟靖冬所说,我一直在研究荒芜的事儿。
我会隔着幼儿园的栏杆看我女儿,医生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不会说话了,我看着她的时候就在想,等妈妈,等妈妈回到1999年,改变当时的事儿,妈妈就不用过活死人的日子了。
我开始频频进入荒芜。
从1999年一直到2005年。
期间,葛云天和我妈也都发现我还活着的事儿,我妈是哭成了个泪人。
至于葛云天,我说不出来,他是开心的,他脸上带着笑,也带着泪,他急不可耐地抱着我,喊我敏敏。
可我问他和闫语西的事,他又不说话了。
我生气了,那是我们认识十几年来,我发过的最大的一次脾气。
我说你从来不解释,总是让我去猜,我猜不到了。
我吵了一晚上,都吵累了,女儿小池交给了我妈带,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看着他的背影。
夫妻六年,我怎么又觉得我看不懂他了呢。
我躺在床上,眼角哗啦啦地淌着泪,我说:“葛云天,我真累,这半年,我没名字,也没身份,我想去看女儿,却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我想回家,又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和闫语西在一起了,我也就敢去我妈那儿。”
葛云天低沉着头,只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韩森做的事儿生气,可敏敏,我是你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真相,也是为了你,韩家人和解家人有勾当,我一直怀疑和你当时坠楼有关,我和韩森暂时的妥协,只是为了……。”
“打入敌人内部是嘛”我觉得挺可笑的,葛云天一直都很冷静,也很优秀,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呢。
不过他提醒了我一件事,能顶替我不被别人察觉的,除开解家的画皮的功夫,我想不出别人。
且那顶替我的女人我偷偷跟过,我发现她的一个秘密。
她身上有化龙骨,和我的不同,毛家是将化龙骨封印在了铜钱索里,那个女人,是将化龙骨植入了脊椎骨。
我在书上看过这种方法,前二十年,被植入龙骨的人道行陡增,可是后二十年,化龙归反吸人的精力,如果真是解家人,这便是麻烦了。
他们竟然敢用这样狠厉的手段提升修为,七大家族怕是要遭殃了。
我当时就离开了家。
佟靖冬说过,荒芜可以回到过去。
接下来的六年时间里,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研究怎么回到1999年被顶替的那个瞬间。
我妈说,执念越大,在时间的银河里却是看不清楚方向,就很容易走错。
我拍着胸脯:“我没有执念,我轻松得很。”
事实证明,我妈说得对。
不过我虽然没有回到那个时间点,可频频回去,我尝试去接触我的女儿,她永远六岁,可我在一年一年的变老,幸好她看不太出来。
我抱着我的小池,她软绵绵的小手在我眼角的细纹上摸啊摸,像是棉花蹭来蹭去。
那时候她还不能说话,六岁那年的刺激让她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哑巴,她打着手语问我:“妈妈怎么变老了。”
我说:“因为妈妈累了。”
小池就一遍一遍地用小手给我按摩,胡闹的手法,认真的小脸。
我问:“爸爸最近也很忙吗”
小池点头,又打手语告诉我,外婆要带她回巴陵。
巴陵是韩家的老家。
小池是小学四年级回到巴陵的,我那段时间,基本也是在巴陵度过的,但是我不能露面,每次有什么事儿,都是托了我妈去做。
葛云天也常来,每次都是提出要把小池带回星城,我妈关着门,隔着纱窗呛他:“你和韩家一块做事儿,韩家背后又是谁,我都清楚得很,你害了敏敏,还想害了小池”
我不知道是葛云天真的引火上身,还是我们回巴陵的时候早就被人盯上了。
2005年的一个夏天,我刚下火车站,准备去老家的院子偷偷看小池,才到院子门口,手机就来了短信。
我妈发的。
“别回家,危险。”
我隔着二十米开外看着家里的窗户,里头有人影,陌生男人的影子来回走动,我握了铜钱索转到后院,后院没人,我趴在窗户边上,亲眼看到我妈把小池塞进了衣柜里,把一个盒子交给了她,那盒子里是我妈毕生的心血。
从交递盒子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我妈是不打算活了。
我看着我妈关了卧室门出去,一脸的决然,我咬牙,抽出手里头的铜钱索。
我想到那个顶替我的身负化龙骨的解家女人,狠下心,用了毕生的力气取出铜钱索上的化龙骨魂,穿过窗户,隔着衣柜,打进了我女儿的脊椎骨。
我若不能活,也不能让毛家的东西流落到外人手里。
我拽着索,从前院绕进了客厅,踹门而入,我妈已经浑身是血,她皱眉看着我,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说了要你别回来。”
我和我妈一路引开解家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头,我认得他,鬼世的谱图上有他,这人叫解流昌,不死不灭的怪物。
我握着索,不肯撒手,我妈抱了一个空箱子,装作是宝贝。
洞庭湖畔,晚间涨潮,湖水拍打着岸边。
沉入湖底的时候,湖水浑浊,我在湖水里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和我一同落水的老妈在哪里。
古有尾生抱柱,为了等心爱的姑娘,连命都不要,我自以为我投湖的那一刻也算是干净利落,为了我心爱的小池和未完成的家族事业牺牲,我用伟大感动了自己,却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毕竟,我是六年前就已经死过的人了。
我这一生吧,过的稀里糊涂的。
于我妈来讲,我总是给她添麻烦,她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跟着我收拾烂摊子,一天清福都没享过。
于小池来讲,我不是个好妈妈,我一直想着,只要我回到1999年,就可以改变当时发生的事,也可以改变小池的失语症,让她的童年不再自卑。
于葛云天来讲,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为了赌气,把那个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
我松开手里的铜钱索,法器入水,金光闪耀,比我显眼,铜钱索是毛家的家传,它应该会有更久远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