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巷是条不算热闹也不算冷清的巷子,巷子里有来往的人流和车马,她在一处半敞着的府邸门前停下,觉着就是这里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在腔子里跳的特别快,好像她即将要走进一处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她的手抚上心口,稳住自己,迈步,跨上台阶,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方琉璃影壁,只是夜色太暗,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图案,不过想象中影壁上应该有一把剑,或者是一片剑林。一个剑客的府邸,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剑。影壁后面有火光,火光跳跃,还伴着一个浑厚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这浑厚的声音此刻正在讲韩厥大战东方晓的故事。
练月站在影壁后面听了一会儿。
韩厥大战东方晓的故事,她不是没听过,只不过她听到的那个版本,跟中年男人的版本显然不同。练月听到的版本是,东方晓不敌韩厥,后弃剑离去。中年男人的版本是韩厥打不过东方晓,但东方晓却由衷欣赏这个年轻人,最后还将自己的宝剑赠给了他。
不过讲故事的这个中年男人最后话锋一转,说他认为东方晓之所以把自己的佩剑赠给小韩,主要是因为小韩当年年轻又漂亮,就连那股子锐气都锐得很漂亮,而东方晓作为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前辈,面对这样上进又漂亮的后生,很难把持住。
中年人叹息:“想当年,我在天阙论剑上输给他,也是因为这个一时分了心,叫他赢了我,否则哪里会有后来那一堆破事。”
中年男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女子的轻笑声传过来:“得了吧,小韩看你年长,给你几分薄面,叫你一声兄长,你倒好,还没完没了的占人便宜。”
那中年男人笑:“什么叫我占他便宜,明明是他占了一个长得好的便宜,要不是他长得好,我才不愿意跟他相交呢。”
女子又道:“我还不知道你,打不过的全部拉过来做朋友,这样才能心理平衡,小韩多好啊,整天栾兄栾兄的叫你,把你都叫出优越感了。”
中年男人责怪道:“萱娘,怎么说话呢,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顿了顿,解释道,“你们别听她胡说,没这回事,小韩的确打不过我,他自己承认的。”
女子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围坐在火堆旁的听故事的朋友中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发问:“栾先生,除了东方晓,”顿了顿,“和您之外,小韩还有打不过的人吗?”
栾先生开心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想除了东方晓和他师父,”顿了顿,“当然,还有我之外,他应该没有打不过的人,如果真有,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他自己。”
火堆旁的另外一个朋友问:“他为什么要打自己?”
栾先生笑道:“因为他闲得慌呗。
火堆旁的听故事的那堆朋友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的。
练月想韩厥打不过自己,所以最后死了,他要是打得过自己,或许就不会死了。如果他没死的话,不知道现在又是个什么光景?她正想着,忽又听到那位栾先生道:“月色正好,凉风习习,后面的那位朋友不打算出来与我们痛饮一番?”
练月愣了一下,知道他早就察觉了,于是道:“在下就是路过,见此处有火光,故而驻足一听,希望没有打搅诸位。”
栾顿有些惊讶:“没想到是位姑娘。”
练月道:“夜色已深,在下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他日再见。”
萱娘缓慢的站起来,侧耳倾听影壁那侧的动静:“既要再见,不知姑娘可否愿留下姓名,以待他日相逢?”
练月人已跃出高墙,声音却刚传过来:“相逢何必曾相识,多谢两位盛情,后会有期。”
萱娘走到影壁后,果然已经没人了,栾顿也起身走了过去,影壁在地上投出黑漆漆的影子,他俩就站在阴影里。
栾顿不解问:“怎么了?”
萱娘纳罕道:“我怎么听着声音有点像小卫的那个月娘?”
栾顿一听,立刻纵身越到高墙上,前后左右四处查探一番,这会儿人早已没影了,只好又回来了,道:“走了。”
萱娘想了想,又放弃了:“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否则她既然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出来与我们相见?”
栾顿道:“小卫不是说她跌下断崖,生死不明吗?我想应该不是她,如果她还活着,第一时间应该去找小卫,而不是来找我们,对不对?”
萱娘叹了口气:“小卫的情路也太坎坷了些,前一个那样,这一个又这样。”
栾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围坐在影壁另一侧的乞丐和流浪汉正在热热闹闹的吃肉喝酒,旁边的草丛里有夏虫嘶鸣,今晚的月色和星光也正好。
萱娘道:“希望小卫能快点找到她,然后带着她来这里,跟我们吃肉喝酒。”
栾顿默了一下,道:“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