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一晚,鹤西朗洗完澡后刷朋友圈,看到校友兼摄友张见齐更新了一条动态。
“今晚被狗咬了。”
他手滑点了个赞。
鹤西朗又想到了苏元,那晚苏元也说自己被狗咬了,他又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条新闻,一个学生被流浪狗咬了,一时间,鹤西朗竟然不知道这个“狗”是哪个狗。
因为有些担心苏元,他还打了个电话问候。结果苏元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还说周末要请他吃饭,为了庆祝自己的诗被《诗刊》录取了。鹤西朗点头说好,但周六他家小侄女生日,他要回趟家,于是二人约了周日。
周六这天,鹤西朗从干休所回来,车还没停稳,看到一个大个子从他边上走过。
鹤西朗:“金浔峰”
前面那个高个子回头,表情有点儿惊讶,果然是金浔峰。看到鹤西朗这辆奔驰g,金浔峰吹了声口哨,“老师这车不错啊。”
“还行吧,” 鹤西朗不怎么谦虚,他又问,“你家在这边”
金浔峰摇头:“这我可住不起,过来给人补课呢。”
鹤西朗这才把人仔细看了一遍,他的学生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体恤衫,套着一条黑色运动裤,踩着一双回力帆布鞋,鞋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白色的帆布跟包浆了似的,都变成了灰色――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穷酸相。
不过好歹底子好,衣服下面包裹着健壮的肌肉,这个年纪这幅身板,穿得再寒酸也是好看的。
看金浔峰这身打扮,再加上同时打好几份工,鹤西朗几乎已经可以猜出学生的家里条件了。
“吃饭了吗”鹤西朗问。金浔峰摇头,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奔向最近的一个商圈解决晚餐。
等菜的空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鹤西朗问:“你帮学生补语文”
“哪儿能啊,这年头没几个学生补语文的。”金浔峰摇头,“我是帮他们补数学和英语,他们家两个小孩,一个数学不行一个英语特差。”
金浔峰喝了口可乐,自己都有些乐:“本来我是去应聘数学的,没想到他们还要找个英语老师,一下午领两份工资,多好。”
“你自己呢打工这么多,学习跟得上吗”
“还行吧,反正没挂过科。”金浔峰不太在意,为了不再让老妈跟她那些垃圾男友住一起,他从上大学后就开始疯狂打工,平时能不去上课就不去,考试全靠最后两周突击,照样没挂过科,偶尔一学期发挥好还能拿个三等奖学金。当然,这种“本事”他不好在老师面前炫耀。
“大学可不仅仅是不挂科就够了啊。”鹤西朗摇头,看那样子似乎想要嗦几句。
见鹤西朗似乎是要教训他的样子,金浔峰心一横,开始买惨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家庭情况不太好吗”金浔峰垂下眼睑,收敛了笑容,这么看去,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竟然显得有些脆弱。
“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是我妈一手拉扯大的。可是从去年开始她身体就越来越差,后来去医院检查,发现是胃癌,虽然做过手术了,但并没有彻底根治。好好学习的道理我也都懂,但我实在是没办法,家里离了我不行。”
这些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事实是,他妈压根儿不知道他爸是谁,反正他就是年轻时那女人在外鬼混留下来的种。这位妈妈也从不工作,带着拖油瓶一样的金浔峰辗转在各个男朋友家里。
金浔峰对自己的原生家庭深恶痛绝,念初中后他就开始编撰自己的家庭情况,单亲家庭,重病的母亲,拮据的经济条件……他开始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洗白。再加上他学习成绩优异,能赢得不少好感。金浔峰看了眼鹤西朗,显然,他老师已经彻底相信他的说辞了。
鹤西朗确实有些震惊,那些说教的话全被堵在了嘴边。当一个人连眼前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时,你实在很难再让对方顾及今后的发展。不知怎么的,他竟然有些心酸。
“那现在医疗费够么”
金浔峰一通胡扯:“我妈有医保,我每个月打工能赚四五千,差不多勉强够了。”
“那以后是想从业还是考研”
“工作吧,我想早点独立。”
“想过进哪个行业吗,党政机关媒体行业还是大型私企”
“唔……还没想好呢,”金浔峰皱眉,“看哪个待遇好一点吧。”
鹤西朗:“是,现在整个大环境都不太好,中文系学生毕业薪酬毕竟没有金融、计算机的高。要论稳定性还是体制内的比较好,但要是说薪酬,去大型跨国企业做markting会高很多,就是比较累。”
“嗯,谢谢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金浔峰点头,笑得眼睛弯弯的,还露出了一小截虎牙,标准的好学生模样。
“你有申请助学金吗”
“没呢,反正助学金也没几个钱。”金浔峰不太在意,倒不是说他看不上这几个钱,而是他非常不喜欢助学金的陈述现场,那简直是个卖惨大会,什么爸妈重病啊,家在乡下房子都破了啊,还领着低保啊……
虽然他自己平时也是乱编一通,但都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要他当着班委同学的面说这些话简直要命,还不如多打一份工。
鹤西朗皱眉,其实家庭不好的学生更应该努力学习,而不是靠着打工这暂时的利益荒废学习。这样就算最后拿到了学位证,该学的知识没学到,该养成的习惯没养成,很可能一辈子都在为生存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