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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公主 五

韩问背上的伤势很严重,前几天不停地流出脓血,过了三日之后才可以下地。

寅时的时候,李稚蝉还是照旧爬起了床,外面仍然一片漆黑。只不过这一次不一样的是,韩问也早早就起来了,一瘸一拐地给她烧了一盆水,放在桌上,温度正好,不烫不凉。

见她醒了过来,他将手上早已浸湿的手巾递给了她。两个人的手指不经意之间碰了一下,只看韩问苍白的脸色微红,更添几分秀丽:“殿下饿不饿”

她看着他素白清隽的脸庞,只觉得秀色可餐,于是有一些不要脸地摇了摇头。

韩问却像是没有听见,摸出一个手帕包起来的东西,挑了开来,露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馒头,递给了李稚蝉:“殿下多少还是吃一点吧,不然身子受不住。”

李稚蝉却没有接过来:“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宰相府从来不会为他们准备早膳。

韩问悄悄将左手往后藏了藏:“奴才早上去给厨房帮忙了,得了一个馒头。”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这一个馒头,他几乎是子时就爬了起来,忍着背上的伤口砍柴挑水,把自己的手都砍破了,流出来的血将那些厨房的奴仆吓了一跳,连忙将自己赶了出来。

李稚蝉看了一眼他瘦削的轮廓,将馒头接了过来,掰成两半:“吃吧。”

他没有伸出手,反而固执地看着她,不肯动。她硬是将那半块馒头塞了过去,扬言他不吃就扔掉,这才让他委委屈屈地拿了回去:“你就是想要服侍我,也要先吃饱了再说。”

听到这句话,韩问的眼睛一亮,湿润得像一只奶狗:“是,奴才一定会好好服侍公主的。”

李稚蝉:“”

这不是她说话的重点。

韩问虽然只比她年长两岁,身高却高上许多。此时他微微低下了头,替她理了理衣领:“殿下的衣服太薄了。”

李稚蝉笑了笑:“你身上的衣服更加单薄。”

他却摇了摇头,眼神认真:”奴才是卑贱之身,皮糙肉厚,不怕冷,倒是殿下金枝玉叶,可不能被冻着了。“

韩问将一盏灯笼放入她的手中,在烛火的忽明忽暗的照映下,他的眉眼俊秀得仿佛一幅画,神色宁静温柔:“殿下记得看路,不要滑倒了。”

他看上去向来沉默寡言,李稚蝉也以为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结果没想到他心细如尘,也总是爱说东说西,倒是完整地继承了刘自安的绝技。

她推开门,迎着风雪走了出去。迈出了十几步后,她鬼使神差地回头一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看见什么,却发现房门前还立着一个身影,一直在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李稚蝉的心尖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微微一动。

或许有这么一个絮絮叨叨的人也不差。

天冷了他让你加件衣,天黑了他让你提起灯,总之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

李稚蝉觉得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她来到兰成蹊的庭院外面,照旧等到了卯时,然后走了进去,准备唤醒他。

兰成蹊躺在朦胧昏黄的床帐之内,斜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一片清明,完全不像刚醒来的人,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光芒。她不敢再看下去,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两侧。

他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将头枕在李稚蝉的腿上。

她浑身一顿,却没有反抗。

李稚蝉的手指穿过了兰成蹊柔软的长发,来到他的脖颈处。她看着他凸起的喉结,想象着如果自己的手指扼上他的喉咙,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不过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一天她亲自看见兰成蹊轻描淡写地徒手扯断了一根铁链,如今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一点伤害

于是她只能拿了一把玉梳,从上到下一点点地为他打理一头长发。

遇见兰成蹊之前,她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美成这样。

他没一处五官不俊美,虽然眉眼稍带阴柔,只不过鼻梁挺拔,掩盖了之前的一切女气,只剩下一种夺人心魄的漂亮。

帐内暖气萦绕,所以当她听他说“杀过人吗”的时候,她有一些没反应过来。

只不过她早就应该想到兰成蹊会说这种话的。

很好,这很兰成蹊。

李稚蝉摇了摇头。

“想杀吗”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脸庞,嘴角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愣了一下。

幼时她最恨的是贵妃,只不过她已经在她的面前被砍杀,血溅得有三尺高,脸上最后的表情扭曲丑陋。

她现在最恨的人大概是兰成蹊。

只可惜她杀不了他。

最后她想了一会,轻声说:“先生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兰成蹊笑了一声,一只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顶,又将她推开:“倒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她下了床,为他套上鞋袜,没有吭声。

“既然没杀过,那就今天杀吧。”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就在谈论今天天气的好坏,而非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李稚蝉把他扶了起来:“是。”

她跟着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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