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扎下去, 季屿很快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晃晃脑袋,深呼吸了一下, 叹道:“我好了。”
贺宙靠着椅背,深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探寻之色。
抑制剂只能压制身心的燥热,又不能提神醒脑治头昏,所以这个“好了”,到底是哪里好了
他不由上下扫了眼季屿,道:“我看到你摸后颈了, 怎么,恢复得不太好吗”
季屿摇摇头:“没,恢复得挺好,已经掉痂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说, 就是掉痂后的腺体部位似乎比周围皮肤的温度要高一些,摸上去总是热热的,甚至有时会给他一种腺体在发烧的错觉。
他心想, 过两天还是得去医院复查一下才行。
把用完的抑制剂放进车内垃圾桶, 季屿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 我们去商场那边拐一下吧, 登门拜访总得带点礼物。”
贺宙道:“不用, 碰到了问个好就行。”
“该有的礼数总得有, 而且你爸还帮忙带小宇宙,我得谢谢他。”
说着, 季屿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贺宙, “也得谢谢你。”他眼睛微弯, 笑着冲贺宙抬了抬下巴,“待会看中什么尽管说,我都包了,千万别跟我客气。”
贺宙侧头看他,挑了下眉:“行。”
他也不推拒,直接收下了季屿的美意。
等季屿满意地转过头之后——
他神情自然地拿出手机,垂下眼,手指轻点两下,把短信提示设置成了静音。
中午,太阳高悬,灼热的光芒撒满大地。
就快开到贺宙家门口的车子调转方向,开向了商业区。等到车子再开回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后备箱里装满了拜访用的礼物。
两人下了车。
在门口站岗的人主动过来提东西。
季屿仰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不由发出一声赞叹:“这宅子真不错。”
他下意识地用了宅子来称呼,而不是房子或者别墅。
因为眼前的建筑实在太不现代,有点像是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那种带有年代感的,在旧时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拥有的宅院。
白墙黑瓦,飞檐翘角。
大门前有两座石狮子,看起来气派又古朴。往里走,是一段青砖铺成的路,很宽,路两边是池塘,水很清,能看到池底的鹅卵石,里面各色的鲤鱼摇摆着尾巴。
再看房子,虽然样式古朴,但一点都不破旧,保养得非常好,走近了甚至可以看到木质房梁和窗框上富有光泽的包浆,闻着是一股木料特有的清淡香气。
季屿环顾四周,想到了两个词,底蕴和积淀。
看来贺宙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毕竟这年头豪宅山庄数不胜数,但这种一眼就能看出岁月底蕴的大宅却是难得一见。
他仰起头,发现门上竟然还挂着牌匾,不禁问道:“这座宅子应该年代挺久了吧”
贺宙走了过来:“嗯,三四百年了,翻新拓宽过很多次。”
季屿点了点头,又叹了声:“厉害。”
他跟在贺宙的身后,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要先去给伯父问好吗”
说到这个季屿就有点紧张。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于贺家人来说很尴尬,能不碰面最好是不要碰面,但既然来了,再尴尬,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贺宙松了松领带,语气不以为意:“不用刻意去问好,碰到了点个头喊一声就行。我爸也不在意这个,你不用觉得拘束。”
说着他眉头微拧,干脆一把扯掉领带,塞进口袋,“走,我直接带你去马场。”
“好。”
客随主便,季屿没再多说。
顶着烈日,两人畅行无阻地来到了跑马场。
期间,季屿跟发现新世界似的表情不停变换,他知道贺宙家很大,但没想到这竟然这么大,走过小桥流水,又迎来亭台楼阁,脚下的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又走了一会,贺宙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朝着季屿微侧过身,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建筑:“到了,它们就在那儿!”说话时,他嘴角上扬,深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光,眉眼间是明显的骄傲和跃跃欲试。
哪个男人不爱马
季屿喜欢,贺宙也爱极。
他很小的时候就坐在了马背上,由父亲在前面牵着马慢走,等到长大一点就换上正式的骑装,先是骑体型小一些的马,慢慢地换上大马,最后和父亲一起赛马。
缰绳紧攥在手,呼啸的风掠过脸颊。
头发被吹起,同时被吹起的,还有那颗想要翱翔和征服的心。
贺宙爱极了这种驾驭和控制一切的感觉。
季屿本就对骑马充满期待,被贺宙这么一说就更加迫不及待。
两人很快来到马厩,季屿进去后才看了一眼便不由哇出了声。
马厩建得极高极大,里面的马匹虽被拴着,但自由活动的空间也不小,地上铺满了干草,除了打着响鼻、有着漂亮毛皮的成年骏马,季屿还看到了好几匹小马,它们尥着蹶子,摇头晃脑地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似乎是在玩耍。
季屿心下更加赞叹,觉得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贺宙把季屿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的弧度不由翘得更高。
他双手环胸,带着季屿往里走,边走边跟他介绍这些马匹的来历:“这匹叫闪电,脾气很烈,只听我爸的话。我最喜欢的是这匹,它是汗血马,叫追风——”
季屿忽地抬眸看他:“我能摸摸它们吗”
贺宙耸了下肩:“当然。”
说着又朝群马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挑一匹,跑一跑”
唇角的弧度彻底压制不住,季屿眉眼弯起:“那我可得好好选一选。”
贺宙打量了下季屿的身板:“会骑马吗”
季屿立刻点头:“当然!”
贺宙仍是盯着季屿看,看着看着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季屿一愣,下意识地要缩回手:“你干嘛”
贺宙表情淡淡,手上却用了点力,没让季屿挣脱:“我看看你的手。”
“嗯”季屿有些莫名,但没再挣扎。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贺宙的手大而有力,骨节分明,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包在了掌心。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干净又柔软的掌中软肉,带起一丝麻痒。
季屿有些不适地想把手攥起来,但看贺宙的神情没有一丝异样,又只好强忍痒意,继续摊开。只是嘴上不由催促:“你到底在看什么”
贺宙垂眸,目光落在那泛红的耳垂上。
心里一动,眼中笑意更甚,他道:“你手上的皮太薄,也没茧,待会得戴副厚点的手套。”
季屿啊了声,表情顿时乖了,任由贺宙揉捏:“有道理。”
贺宙又面不改色地捏了捏他的小臂:“要不马还是我给你选吧,有的马脾气太烈,不好控制,你头一次来,之前又做了手术,还是选温顺点的比较好。”
季屿怔了怔,上扬的嘴角顿时回落了一些。
他知道,贺宙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自己这个身体确实弱了一些,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多少肌肉,想在剧烈的颠簸中攥紧缰绳、控制马匹着实有难度。
虽然有些扫兴,但季屿也清楚自身条件,他不会乱来也不敢乱来,于是点点头,就要答应下来,可就在这时,视线忽地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他抬眼望了过去,发现是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看他,见他望过去还冲他打了个响鼻。
季屿眨了下眼,心里顿时有了属意的对象。
他伸手朝那匹枣红色的马一指:“我选它怎么样”
贺宙看了过去,不由失笑:“选得不错,它叫悍悍,是这群马里脾气最好的,也是一匹汗血马,很能跑。”
同时也是追风的老婆。
不过这句他没有说。
季屿有些得意地挑了下眉:“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说罢,他径自朝悍悍走了过去。
贺宙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他看着季屿的背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对,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