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左轻侯喝了很多酒,尤其是提起来自己的女儿之后,他喝得就更多了,抱着酒坛子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架势,一时大叹自己没教好女儿,一时又愤愤叫嚣着要去薛家庄找个公道,桌上整套的青瓷酒杯,被他喝一杯摔一杯砸得一地。
几人在一旁听着他断断续续地描述,心里也多少估摸出些故事的脉络,楚留香叹息道:“这人世间情情爱爱之事,你情我愿的本不该多加置喙,只不过这左小姐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他没再说下去,左明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楚留香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什么刻薄的评价。
“溺于情爱,不顾孝义。”李寻欢摇头,“左二爷还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啊……为了情郎连家都不要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咎由自取而已。”苏幕遮冷笑,“要是薛斌是个好东西,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出钱阉了他”
左轻侯听见薛斌的名字,本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一点,咬牙切齿拍桌子:“老子宰了他!一个没了根的废人明珠哭着喊着要嫁,我就不信一个死人她还能哭着喊着要嫁!”吼完这一句,他就像没力气一样趴在桌上,呼哧呼哧打起了呼噜。
楚留香挑眉,“虽说是不怎么上台面的事情,不过左小姐倒当真算是用情至深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毕竟这世上,男人要是没了手没了腿,只要他有权有势,总有女子愿意跟着他,但要是他没了那祸根…….”
“那大概只有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还愿意同他来往了。”李寻欢接口道,“如果我摊上这种女儿的话,说不定早就一怒之下把她给嫁出去了,哪还有耐心像左二爷这样把人软禁着天天对着磨。”
“她想嫁,也得对家愿意娶才行啊。”苏幕遮说道,“她再怎么情深似海,可也没法给薛家生个孩子出来。”
“那你说说,谁能生出来”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听着的花满楼忽然开口问道,一般来说这种一群无聊的男人凑在一起聊东加长西家短,各种江湖轶事奇闻怪谈的时候,他都是不怎么说话安静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即便听见了别人的秘密笑笑也就忘了,从不外传,这估计也就是为何陆小凤这种消息灵通的人老是要跑来找他絮絮叨叨的主要原因。
不过苏幕遮说话的时候语气太过神秘兮兮,如同全身上下都在拼命散发着问我啊问我啊快来问我啊我就是知道内情快来问我啊这样的气息,还专门对着花满楼发。花满楼也就顺着问了一句,伸手摸摸苏幕遮的头发,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能在他头顶上摸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摸到的,但是苏幕遮被摸得很爽就是了,他压低身子凑到花满楼旁边,小声说:“回去我单独告诉你。”
在场的谁不是五感灵敏的,苏幕遮声音压低跟没压低一样,都叫楚留香和李寻欢听得一清二楚。
“啧啧啧。”楚留香咂嘴叹气,“你们俩这吃独食的架势可是太明显了啊。”
“是也是也。”李寻欢笑,拍开一坛酒,“不多灌你们几斤可是说不过去的。”
花满楼道:“你要灌酒我是奉陪到底,就怕你明天醉得爬不起来还要来埋怨我。”
“放心,我就是醉死在这里也不来找你。”李寻欢说道,“而且我和楚香帅要是灌不倒你们两个,我就在京城最好的五味居请你们喝三天三夜的酒,如何”
“居然连我也拉下水。”楚留香摸摸鼻子,说道,“如果我先倒了,接下来三个月我滴酒不沾,怎么样”
“我看不行。”花满楼满脸促狭,“李大哥家资颇丰,莫说是三天,就是三年也是请得起的,香帅酒量好但不嗜酒,你俩联合起来诓我,我要是应了不就亏大了”
“不愧是花三的兄弟,看看这精明的架势。”李寻欢抚掌,“那你说说应当如何”
花满楼作势想了想,说道:“那便要李大哥三个月滴酒不沾,楚香帅三个月不近女色可好”
“你这可真是太狠了。”李寻欢感慨道,“若是这般,那要是你们先倒了,七童未来三个月对着花三都要喊我大哥如何”
他叫着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要求也不怎么好心,明知花满庭最讨厌的就是花满楼喊别人哥哥,而且这事是花满楼自己打赌输掉的,花满庭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怎么说呢,能见着花满庭那张狐狸笑脸变色,李寻欢就一点都不在乎即将从他口袋里飞走的俸禄了。
“只要李大哥你不心疼你的俸禄,我自无异议。”花满楼说完,扭头拍拍苏幕遮,“阿苏,讨价还价的事情我干完了,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放心。”苏幕遮眯起眼,拎起一坛酒,“酒杯麻烦,不如就这样请吧。”
“果然爽快!”楚留香大笑,也抱起一坛酒直接往嘴里倒去。
这一场酒,就这么一直喝到了夜色阑珊,天际发白。
苏幕遮当真一口酒都没让花满楼喝,一坛一坛又一坛,酒坛碎了满地,李寻欢抱着酒坛睡倒在地上,坛中没喝完的酒流了满地,楚留香趴在桌上,他是最早倒下去的。
最后一坛的最后一口,苏幕遮喝得不快,场中只剩了他还站着,两颊沾着霞色,眼神迷蒙眼底清明,他叹了口气,把酒坛放好,侧着脑袋去看花满楼:“我赢了。”
很平实的叙述句,但是分明能从中听出一点邀功的小小得意,花满楼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抱了抱他:“恭喜。”
苏幕遮蹭蹭他的脸颊,小声道:“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