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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布置

次日,沈坚离开后,严氏让人去请了沈汶来喝茶。沈汶带着苏婉娘到了院子里,来迎接她们的严氏虽然笑着,可眼睛浮肿,眼下面还有青晕。

严氏的院子比自己的院子严实,沈汶打趣道:“二嫂现在就开始哭,那还不得哭几个月”

自从昨夜,严氏也不敢像以前那么放肆了,怕自己带过来的人变节,就拉了沈汶的手,也不回答,往正房走。

沈汶惊讶一向喜笑颜开的严氏怎么不说什么了,就也不好再开玩笑,默默地跟着严氏进了屋。

严氏对鲫鱼使了个眼色,鲫鱼严肃地点头,走出门守在了外面,严氏对苏婉娘说:“关门吧。”苏婉娘依言关了门,沈汶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严氏的脸色变青,咬牙切齿地说:“昨夜我和你二哥去听壁脚,那个王志打算往你二哥的背上捅一刀!”虽然她昨天哭了好久,可说到此,眼睛还是红了,握拳道:“你二哥说侯爷救了他的命!你二哥还许了他的婚事!这个狠毒的贼子!真不是人!”

门口处苏婉娘回头对沈汶说:“小姐,你看,他娶了夏紫也没变好,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严氏对沈汶说:“我本来想现在就跟着你二哥去边关,但是他说现在不能去,要与你一起去,你肯定你那时能脱身走开”

沈汶一愣,这么听着倒是像二哥把严氏托付给自己了,她有些怀疑地问:“二哥这么说了”

严氏坚定地点头:“他说了!不然我就扮成小厮,六月和他一起离开!”

沈汶明白这是沈坚的拖延之计,大概是怕严氏说到做到。可她根本没想到严氏中间早就歪曲了沈坚的真正意图,只好说:“那我到时会带着二嫂一起去。”

严氏长出了口气――这事算是落实了!可接着感叹道:“你还有两年多才十四岁呀,这两年我能干什么呀!”

沈汶也知道严氏十分不可控制,若是不安抚住她,哪天弄不好她就离家出走了,忙挽严氏的胳膊,黏黏地说:“二嫂呀,有别的事要做的。我原来就一直想着怎么求你帮忙呢……”

严氏不耐地拉开沈汶的手:“快说快说!别这么着!”

沈汶看苏婉娘:“这是因为我长大了吗没人吃这套了”

苏婉娘笑:“是,小姐不能再这么撒娇了。”

严氏皱眉:“也不是别这么撒娇,就是你日后只能对男的来这套,女的就算了。快点讲讲,到底要干什么。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昨夜一晚上,总想着怎么拿刀往王志背上捅一下子,你要是不赶快让我有别的事做,哪天我梦里也许就去干了!”

沈汶叹气,放开手,对严氏说:“我原来想求二嫂去问家里,能不能在我说的地方开一个酒窑。”

严氏忙说:“我三叔是酿酒的,自然可以。”

沈汶说:“我这个酒窑必须开在这个地方。”沈汶到文案前,研磨提笔,写了个详细的地址,还画出了详细的地形图,嘴里说着:“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在山边……”

严氏歪头:“三叔三嫂他们常对我讲酿酒方面的事,那个地域,好像水源不甜,酿出的酒不见得好喝……”

沈汶摇头:“我不在乎好喝不好喝,但性要烈,非常纯。你把你三叔三嫂请来京城,我要告诉他们怎么做这个酒,钱方面你不用担心……”

严氏说:“好,我这就写信,若是需要,我可以用我的嫁妆。”

沈汶笑:“二嫂的嫁妆还是留着吧,嫁入朝中第一武将之家,却要倒贴自己的嫁妆来捍卫夫君,这要是传出去,那我们家还有什么脸面”

严氏又烦躁起来:“你现在就别耍贫嘴啦!那是我的夫君,他练武身上青一块我都心疼半天,要是出个什么事,我还能活吗!我一想到他会……就马上要发疯!”

沈汶心说你已经有点了,可嘴上赶快道:“好好,我理解二嫂啦。这样吧,我给你画个边关地形图,你好好看看,日后也许能帮着二哥想想退敌之计。”严氏精于博弈,既然她要去边关守着沈坚,索性去给沈坚帮帮忙。

严氏高兴起来:“太好了!你快点画!”跑过来帮着铺开了纸。

沈汶将九张宣纸拼起来,苏婉娘拿了针线,把纸缝在了一起。三人将桌椅挪开,严氏在两个砚台上轮流研墨,苏婉娘端着墨汁,沈汶只穿了袜子,在地上慢慢地开始画框架。边关的山势河流,道路分布,村落乡镇……这是她几百年反复游荡过的地方!沈汶有时画着画着,会流下眼泪。两个时辰,才画了一个大格局。

严氏和苏婉娘都不敢说话,此时方觉察沈汶的确太怪异了:一个没有出过京城的小姑娘,怎么能画下山河人烟而且,就是住在那里的人,也没有这种视角,非是将那里的山川走遍多次的人,不可能画下这种地形图。

两个惊惧地交换眼神,可看到沈汶的眼泪,就像窥见了极深的悲凉,又不想说什么了。

看天近下午了,沈汶说:“我明日再来画。”

严氏点头,也不敢问什么,沈汶和苏婉娘告辞回院。

苏婉娘与沈汶回到屋中,苏婉娘问道:“小姐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沈汶叹息了一声,疲惫地对苏婉娘说:“我在梦里看到了许多许多事,就去阎王殿里喊冤……”

她把对沈坚和沈卓的话告诉了苏婉娘,还是不敢说出自己是鬼魂再生,怕吓住苏婉娘,不再和自己亲近了。可她怎么就敢对张允铮说出实情呢肯定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那个小混蛋是不是畏惧自己,对,她还巴不得他害怕自己呢!

苏婉娘听了,虽然不是全信,可非如此也不能解释沈汶为何能如此多知多懂,只能接受了沈汶的解释。

沈坚那边,沈坚也正看着地形图对严氏说:“……她说她到了阴间地府,为我家和万千生灵喊冤,阎王允她通读千年兵书……”

严氏将信将疑,可是现在不论谁,哪怕是妖魔鬼怪,只要能救她的夫君,她都会依赖,就也不再深究。

后面的几天,沈汶天天到严氏院子里,从早到晚,直到为严氏画下了一幅完整详细的边关地形图。严氏买了精品白绢,她本来最仇恨绣花,可却用了余下的几个月,将这地形图一针一线地绣在了一大幅丝绢上,也全都死记在了自己的心里。

张允铭到观弈阁转悠了好几天才碰到了来观弈阁下棋的四皇子。

四皇子现在有学习任务,就不能天天来观弈阁混了。虽是一同上学,可三皇子根本不做功课。每次简老夫子一走,四皇子就要赶快通读夫子指定的二三十本书籍中相关的内容,然后先为三皇子写出篇策论,力求立意宏大,言辞平白,既要符合三皇子的个性和口吻,也要言之有物。把草稿给三皇子去抄写后,自己再写一篇,另辟蹊径,说些奇谈怪论,但都比三皇子那篇稍稍逊色。

简老夫子对这两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对前来拜访的叶中书说:“三皇子为人诚恳直率,策论也写得眼界开阔,不拘小节,的确是个不该停学的孩子。四皇子常常语出惊人,可论言辞,还是幼稚了些。”

“幼稚的”四皇子抓着机会还是去观弈阁坐坐,他知道在这里坐着也见不到谁,可这个习惯已经形成,他来一趟,就像是能从水底下浮出换口气。

张允铭见到四皇子又坐在了那个他常坐的角落,就笑着走过去见礼:“蒋公子好久不见。”

四皇子也对张允铭笑:“是呀,我也好久没在这里见到张大公子了。”张允铭避出去半年多,京城谁不知道。

张允铭毫无任何羞涩感,坐到四皇子身前:“好不容易见了,那就与公子手谈一次如何”

四皇子很随意地说:“自无异议。”反正你也赢不了。

他表面平静地与张允铭开始下棋,可心中捉摸着:张允铭这是又活蹦乱跳地出来了,是不怕娶四公主了吗想来是他听到了宫里皇帝不会指婚的风声了平远侯的耳目不少,看来并非是个完全闲散的侯爷……

棋盘摆了大半,正在争抢一处时,张允铭低声说:“公子下回何时能来有人想见见公子。”

四皇子手一停,好久没把两指中的棋子放下。张允铭暗恨:你这么谨慎干吗快落子啊!最好犯个错……

四皇子有一瞬觉得张允铭说的是苏婉娘,可接着又觉得说不过去:张大公子怎么可能与镇北侯的苏婉娘联系上难道幕后的博弈者是平远侯这怎么都讲不通:平远侯如何能说服沈二小姐装死不对,幕后之人必然是在镇北侯府内,可怎么把张允铭也牵扯进来了也许要见的人是另外一条路上的……

思前想后半天,四皇子才慢慢地说:“七日后吧。”说完,放下了停在空中好半天的旗子。

张允铭明显有挫败表情,可马上又笑着下了一步棋说:“蒋公子心思深远,滴水不漏,棋艺高超卓越,真是让我佩服啊佩服。”

四皇子微笑着说:“张大公子深谙捧杀之道,胜显谦虚,败示敌强,我可要好好学学呢。”

张允铭吸气:“蒋公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四皇子摇头:“大概是张大公子离开京城许久,荒疏了棋艺。”

张允铭厚着脸皮一笑,继续下棋。

这一局又是张允铭败落,他还是像以往那样笑着与四皇子道别,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可回到府里就去找平远侯,说道:“父亲,我与那四皇子对弈许久,从来没胜过一次。今天看,他棋艺又加深了。”

平远侯转着核桃球说:“他是个瘸子,倒不见得有什么争位的心思。”

张允铭试探地说道:“也许,他会帮着三皇子……”

平远侯摇头:“三皇子母亲已逝,母家也不显赫,他现在连一个幕僚都没有,明显不想争位,顶多想要个封地。”他严厉地看张允铭:“你可别掺和这些事情!会灭门的!”

张允铭心说就是不掺和,也会灭门。但是他知道父亲多疑而谨慎,肯定不会相信那些弟弟“开了天眼”、沈二小姐“梦里看见了”之类的鬼话,就决定先在暗地里折腾,哪天暴露了,父亲骑虎难下,只能跟着走就行了。忙诺诺地应了平远侯的话,告辞出来,去见了张允铮,说了自己的会面。

到了与张允铭定下的要见面的日子,沈汶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险些误了晚餐。

匆忙到了餐厅时,大家都已经落座,可谁也没在意沈汶晚了,因为都被沈强吸引了注意力。

沈强怎么也不愿坐在椅子上,一定要站在桌边。杨氏跟他斗气,总想把他按在椅子上,沈强一次次地跳下椅子站着,啊啊大叫。

老夫人想护着沈强,可坐着吃饭是规矩,她不占理,就特别紧张地看杨氏和沈强斗法,唯恐沈强吃亏。

柳氏的长子沈玮是个小精豆,小眼珠一转,大声说:“小叔要站着呀,祖母别管他了,他生气啦!看看,曾祖母都不管他……”

桌子旁布菜的柳氏听到儿子挑拨婆婆和曾婆婆的关系,吓得忙对沈玮小声说:“吃饭时不许说话!”

大家现在都知道沈强肯定是个障碍孩童了――连沈玮都话语连篇了,沈强却只还能说个“啊”字。

沈强见沈玮被训斥,立刻转头对着柳氏啊啊叫,杨氏终于找到了借口,打了他一个脑勺:“还敢对你大嫂叫唤”

沈玮忙说:“祖母不能打小叔呀!小姑说的,您打了他,他就来打我们了。”

众人大笑起来,老夫人呵呵笑:“听听,听听,可别打强儿了!”杨氏气苦。

沈强没有笑,捂了脑袋,皱着眉对杨氏撅嘴,杨氏想到他差点儿死了,心又软了,只好伸手摸了摸沈强的头顶,说道:“好吧,娘不打你了。”

沈强眉头展开,又叫起来,那手比划着,特别激动,大家不解,杨氏叹气:“大概是想要果干……”

话语未落,沈强的叫声翻了一倍,沈玮也喊起来了:“我也要!好吃!我也要!”

柳氏忙去捂沈玮的嘴:“哪儿能这么叫啊!吃饭时莫要说话!白教你了呀。”

杨氏觉得她这是讽刺了自己对沈强没有教养,有些不快地说:“小孩子们,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她对沈汶和沈湘说:“你们从平远侯府带回来的果干,不留在我这里一些吗我就吃了一口,玮儿和瑾儿一人吃了几片,其他大多都让强儿吃了,然后就一个劲儿叫啊叫的。”

沈汶苦着脸说:“我把我的果干都吃完了。”

沈湘也叹气:“我余下的倒没怎么吃,可被春绿那几个人分了,早知道弟弟他们喜欢,我就不带回院子里了,全留在娘这里就是了。”

老夫人捂脸说:“哎呦,幸亏你没那么干,可不敢吃那些东西!老了牙会疼啊!”

杨氏对沈强说:“听见没有!祖母说不能吃!”

她以为沈强会反抗,可沈强竟然立刻停了叫声,看了看老夫人,就老老实实地用手去抓饼。

老夫人从心眼里欢喜,笑着说:“多听话的孩子呀!强儿真好!”

杨氏暗撇嘴:沈强就听老夫人的!带着酸意地说:“强儿平时淘得要命,可母亲还总说他好!看把他惯的!”

老夫人不同意:“强儿当然是好的,来,到祖母这里,我给你夹肉吃。”

杨氏皱眉:“娘,让他自己吃饭!学用筷子,您看玮儿都用筷子了。”

老夫人一边把一大块肉夹到沈强嘴里,一边说:“没事没事,祖母先喂着,别饿着强儿,咱们正在长身体呢。人跟人不一样,强儿慢慢学,不急,祖母我……额……十几岁才学会了用筷子的……”

大家听见老夫人如此偏心,都使劲忍着笑,只有杨氏有些不高兴,觉得老夫人妨碍了她对沈强的教育。

沈汶和苏婉娘从正堂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夏紫刚从沈汶的屋里走出来。

苏婉娘立刻严厉地说:“王志家的,你到小姐的屋里去做什么”

夏紫忙笑着行礼说:“她们洗好的衣服,夏蓝夏青她们正好不在,我看着没人给小姐送去,就帮把手。”

沈汶笑着说:“那多谢王志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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