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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备战

月季到了皇陵,等到天黑,才悄悄地溜到了四皇子住的院落。这一年他与张允铮在南方被当成重点搬运酒桶的人训练,早将那时养出的肥膘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膀子横肉。他虽然轻功不那么好,可是一跳攀上墙头,引体向上,轻松地就上了墙,然后他就坐在墙上,拿了小石子,一下下地了灯的窗户。

丁内侍听见声音,忙披衣起身,心头乱跳地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在冬日的月光下他仰头看向墙上的月季,虽然有些面容模糊,但是他马上就知道这是月季。丁内侍只觉两眼立刻湿润了,月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一个与他平等相交的人。他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胡乱地讲了无数的鬼故事,然后就忽然消失了。现在他突然回来了,丁内侍半张了嘴,无措地站着,像是傻了。

月季低声一笑,从墙上忽地跳了下来,落到丁内侍面前,丁内侍吓得后退了一步。月季笑着对丁内侍说:“哈!小丁子!你怕了吧你看看我,现在可厉害了!来,摸摸我的胳膊,铁打的大疙瘩!我那位公子每天让我举百斤的石锁几百次呀!我可苦死了!每天都在想你呀!现在也没人给我端水,没人给我做饭了!让别人递个勺也得央求半天呀,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呀,真的像在天堂一样!我可盼着哪天再和你一块儿住着……”边说,他边拉了木然的丁内侍往屋里走。

丁内侍进了屋,才回过点儿神儿,忙点灯,进里屋去叫四皇子。四皇子也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丁内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声对四皇子说:“是月季。”四皇子忙穿了外衣,与丁内侍到了外厅。

月季正经了些,向四皇子行了礼,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给了四皇子,说道:“这是些南方的干货,是我家公子送给殿下的。”

四皇子示意丁内侍接了,问道:“你家公子有什么信吗

月季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看了丁内侍一眼,笑着说:“我……我们就是路过……来问个好……”

四皇子明白了,敢情月季是来看丁内侍的!他多少有些失望――他心里秘密地期待也许有苏婉娘的信什么的。他暗叹后随意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月季谨慎地说:“沿海向北。”

四皇子知道是往边关那边运东西,就点头说:“好,你们说话吧,我去睡了。”黯然地回了里屋。

月季笑眯眯地问丁内侍:“你有吃的吗”丁内侍忙结巴着说:“有……有……”刚要出去,可又停下,小心地看了看里屋的门。

四皇子在里屋躺下,听着外间丁内侍对月季小声说:“你随我……去客厅……”月季应了,两个人出门,外面一片安静。

四皇子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按照沈汶的估算,北戎一年后就会进犯,气势汹汹。只有一年时间了,不知道各地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难得感到焦躁,可除了被困在此地,他也没法干什么。

月季随丁内侍去了客厅,丁内侍跑去厨房,给月季做了面,知道月季饭量大,下了有一斤面,放了腊肉,窝了两个鸡蛋,还点了香油,与给四皇子的一个水准,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月季高高兴兴地吃了,其间也没停了说话,又给丁内侍讲了两个鬼故事。冬日深夜,守着盏孤灯,见月季的两眼放出诡异的光来,丁内侍吓得一个劲儿眨眼,让月季很有成就感。

到了后半夜,月季吃饱喝足了,打着嗝对丁内侍说:“小丁子,谢谢你啦!我就说嘛,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又胡扯了几句,月季说:“我得走了,下次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丁内侍不能说什么,就陪着月季到了院子里。他们那时在一起时,丁内侍常常沉默,月季早就习惯自话自说,没觉得丁内侍有什么异常。

临去爬墙,月季拍了拍丁内侍的肩:“小丁子!你怎么还这么瘦平时要多吃些!”丁内侍木着脸,不说什么,月季笑:“你还是那么呆呀!”然后飞身一跃,上了墙头,又回头挥了下手,跳下墙去消失了。

丁内侍看着高墙,半晌后才哽咽着说:“谁……谁呆……”他平时伶俐万分,谁曾说他呆了

过了十五,严三官人和夫人先动身回酒窖了,严二官人也带着一队兴奋的学子告别书院启程。

施和霖背了包裹也加入了严二官人的队伍,苏传雅一脸不快地来送他:“师傅偏心!怎么能扔下我”

施和霖叹气:“你这里有人照顾,我现在又惦记你师哥了,他过去没自己单过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

苏传雅说:“师傅不是怕冷吗干吗要去边关”

施和霖回答:“这不开春了吗真到了冬天我就回来。”

苏传雅本来也要去边关,可是被夫子以为是想借机退学,又挨了戒尺。施和霖认为这夫子很负责,就去对季严氏说自己将去边关,希望让这个夫子平常多照顾下苏传雅。季严氏也打着去边关的主意,索性对祖父言苏传雅被夫子器重,施郎中会离开,就让苏传雅住在了自己祖父严敬的住处,说是平时看书方便,有利准备科举。

苏传雅真心觉得大家都抛弃了自己,郁闷中胸,憋着好好考试,一冲云霄,赶快当个文官,结束这种被踢来踢去的生活。

众位学子离开的那天,书院特别热闹。除了送行的亲人父母,其他学子也来送别。一大队人马车辆熙熙攘攘地出了城,谁也没注意到里面多了两辆马车。

等到晚饭了,严老夫人让人来说季严氏把孩子托给她照看一天,刚刚又让人来送了封信,说是给祖父的,严敬才知道出了问题。

他拿到了季严氏的信,读后气得脸色发青,对人说:“去请大官人来!”然后又看信。

其实信中只是说季严氏放心不下自己的夫君,趁着现在有人护送,去边关看望一下,请祖父祖母帮着看看孩子。但是严敬总觉得这信中意犹未尽,又看了几遍,忽然说:“去二官人院子里探问一下,二夫人还在不在。”季严氏怎么可能独自行走一定要有个女眷陪伴才行,看这情形,必然是自己的二儿媳妇也去了。

果然,人不久就回报说二夫人随二官人去了边关,关照说等一两天再告诉严老官人,来人还带回了严二官人写的一封信,无外乎对父亲道歉,说拗不过自己夫人要跟着去,就一同去了,还保证一定不会因此误事云云。

严敬更生气了,这个儿子怎么这么糊涂!哪里有千里跋涉去边关,却带着自己的夫人的!……突然,他心头一颤,对呀!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循规蹈矩,帮着自己管理着书院,一直井井有条,古板不乱,断不该做因为夫人吵闹就带上夫人去边关的事!而且,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是个没有规矩的人,不像她的那个女儿……

严敬忽然觉得身上凉了一半!那个严五!肆无忌惮,狂妄疯癫!她嫁给了谁!镇北侯次子沈坚,现在边关!严五肯定去了……

如果这几个人现在在面前,严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每人给上十戒尺!他们这是胡闹啊!严敬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严五还对外说她在为夫君祈福,这要是被发觉了,她的名节怎么办严氏家族的女子名节怎么办!所以自己的二儿子和媳妇才会去边关,去劝她回来吧可是怎么又拉扯上了季严氏!这不是乱上加乱了吗……

有人说严大官人来了,严敬沉重地点头,让他进来。

严大官人有些驼背,衣襟上还有墨迹,表情因为常年读书有些木讷,进来对严敬施礼,“父亲可好”

严敬看着大儿子有些难以开口,这个儿子喜欢做学问,以文章著名,算是个有成就的学者了,自己深以为傲。人说从儿女可以看出父母的福报,无论表面多么得势荣耀的父母,如果儿女不成才,就说明父母品格有缺。有这么个学而有成的儿子,严敬才觉得自己为人该不是那么差劲。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二弟媳,陪着你二弟去边关了。”

严大官人不解:“为何!”

严敬叹气摇头:“还不是因为他那个闯祸精女儿!”

严大官人不解:“严五不是嫁给了镇北侯的二儿子吗现不是正在庙里为远在边关的夫君祈福吗”

严敬铁青着脸说:“你觉得沈二夫人会那么老实吗!”

严大官人哎呀了一声,忙看看门口,低声说:“爹!您是说她去边关找她的夫君了!二弟和弟妹才去找她了真是闯祸精啊!这要是传出去了,‘祈福的沈二夫人不在庙里’,那她的名节……”

严敬也小声说:“还什么名节!按修明所说,北戎今年犯境……”

严大官人跌脚:“那二弟媳还去什么!万一打起来,那可怎么办呀!”

严敬面容苦涩地看严大官人,咬咬牙才说道:“你女儿也随他们去了,把孩儿留在了这里……”

“什么!”严大官人喊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干!昨天她来看我,都没有告诉我!这个不孝的……”他的眼泪快出来了。

严敬叹息:“她是去找修明了。”

严大官人要捶胸顿足了:“这个不孝女啊!这可怎么好!爹,我去追他们!”

严敬气道:“你想什么呢!你再走了,不成全家都追过去了!”

严大官人完全失措了:“爹,怎么办怎么办呀!那是我的大女儿,我家掌上明珠啊!我一直最宠她,我的内人要哭死了……”

严敬安慰道:“你先别告诉你媳妇,你二弟和弟媳可能就是去边关想把女儿劝回来,你女儿也许会和他们一起回来。”

严大官人还是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严敬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册子,对严大官人说:“去,看看这本册子,照这种口气,写上十几篇强兵论,还是那些话,说北戎强大,建议朝廷增兵加军需,只不过要写得有学识,署这个‘路人’的名!就在书院印了,让学生们传递到各处。”

严大官人接过册子,翻看着说:“我也听人说了这个路人,文笔不是那么深厚,引经据典上尚有可完善的地方,可是论点惊人,其立意理念,绝非一般人能轻易辩倒。看其所言,此人贬低太子,倾向三皇子……”

严敬说:“三皇子一意主战,此时舍其无他,只能顺着这个路人的思路为三皇子造势,但愿……”他没说完,但愿什么如果朝野群情激奋,一致主战,是不是北戎就不会进犯严敬觉得不可能,只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但愿他们夏天能回来……”

他当然失望了。

两个月后,严二官人带着学子们到了边关。

沈坚严氏和季文昭闻讯,领兵出城迎接,与严二官人相见。

两边见礼,严二官人看见晒得黑瘦的严氏,一时喉头发紧,严氏深施礼:“父亲辛苦了。”沈坚也面带歉疚地作揖:“见过岳父大人。”

当着大家的面,严二官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

兵士们护送着学子和随行的人进了驻军院落,严二官人让人把两辆马车单赶到了一个院子里,严二夫人和季严氏下了车。

与严二官人一起进院的严氏瞪大眼睛,低声叫:“娘!堂姐!你们怎么来了!”

严二夫人呜呜地哭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让为娘担心死了!这次你就和我回去吧!”

季严氏也哭:“就是呀,五妹,我们一起回去……”

严氏跳脚:“怎么能回去!我都忙死了!”

严二夫人呸呸道:“说什么呢!什么死呀死的!”

季文昭和沈坚安排了人员,一起来见严二官人,一进院子,见两个女子对着严氏哭,季文昭就傻了,季严氏哭着对季文昭行礼:“夫君……”

季文昭咬着牙:“你明天就走!回去!”大战将起,你来不是添乱吗

季严氏哭着说:“我想来看看你……”

季文昭责备道:“你怎么能来!太不懂事了!你该在家照顾孩子!”

季严氏蒙面泣不成声:“夫君若是不喜……我就死在这里……”

严二夫人又呸:“你们这是怎么啦!净说这没用的话!大侄子,不是我说你,我们千里迢迢地来了,你怎么张嘴就让你媳妇走呢!怎么也得哄她几天吧这一路她受了苦呀……”想到自己也受了苦,严二夫人泪如泉涌,赶快对严氏说:“你看在为娘大老远来劝你的份儿上,跟我回家吧……”

沈坚点头,对严氏说:“对呀,你跟岳母回去吧……”

严氏瞪眼:“你别插嘴了!你先回去!我和我父母说说。”严氏把沈坚轰走了,自己拉了严二夫人的袖子说:“娘,我们进屋说吧。”她带着严二官人和夫人进了屋,季文昭叹气,只能扶了哭哭啼啼的季严氏的胳膊进了另一间屋。

季严氏从小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这次长途旅行,自觉苦极了,进了屋,扑到季文昭怀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季文昭就怕这个小师妹哭,过去一见季严氏眉头微蹙,季文昭天大的才华,也投降认栽。现在的情况却不比以往,季文昭坚持不松口,季严氏最后直哭得不管是真是假,昏倒在了季文昭怀里。季文昭这才吓着了,忙抱了季严氏到床上,心想只好让季严氏先休息好,再慢慢劝她回去吧。

严氏进了屋,把门关好,让父母坐下,严氏严二夫人说:“娘!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该来的!”

严二夫人继续哭:“你方才没听季公子说吗为母者要照顾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哥现在没事儿,当着个县令呢,我得来照顾你呀。”

严氏叹气:“我都多大了呀!”

严二官人哼了一声:“多大也不懂事!”

严氏对父亲陪笑:“爹,幸亏您带着人来了,我们这里太缺人了。”

严二夫人抹泪:“孩子,既然你父亲给你送来人了,那就有人干事了,你分配好事情,咱们就回家吧。”

严氏脸色严峻起来,低声说:“爹,娘,北戎已经在筹备一场大战,我们缺粮少兵,还有内奸,等着卖国通敌!”

严二官人立刻大瞪眼睛:“竟然有如此无耻之徒!”

严氏点头,小声说:“有人想除去沈家军……”

严二官人虽然平时管着书院,可对朝事也有了解,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严二夫人急了,对严氏说:“那你也得回家呀!你一个女子,能干什么呀!”

严氏说:“娘,我们可靠的人太少了,您知道我精于术数,我现在可管着好几档子事呢。从城防工事,到城外的布置,我要是走了,这些事不完成,我们必然大败。真要是败了,就是亡国。我就是随您回去了,也难逃一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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