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不高兴:“大七夕的,进宫有什么可看的弄不好,到处有宫女藏着等着听织女的哭声,看见你了可怎么办”
沈汶其实就是因为今天出去后,沈卓抓时间把郑谦的表演对她说了,她感到不快才想出去遛遛的。苏婉娘猜对了,沈汶的确是不想再见到郑谦,即使是隔着面纱一面,她也不想。她心中有对张允铮的忠诚,更多的,是一种憎恶。连沈卓转述了郑谦的做作,都让她心堵。她虽然总说前世的自己因为没见识没襟怀,被人骗了也是应该的,可是她不想一再被提醒过去的愚蠢,况且,这次她已经决意要郑谦的命,所以能不见就不见。
沈汶听苏婉娘不想让她走,就放弃了夜探皇宫,她不知道,她因此就错过了见证别人隐私的机会。
皇宫里,七夕有个宴会,众嫔妃聚在一起,相见拈酸吃醋地说些恶毒的话,都不过是找机会贬低她人,以显得自己聪明些。薛贵妃微笑着听着这些机锋,只觉从心底厌倦。她急切地等着这宴会快些过去,她好到御花园中去拜神乞巧。
那天彩虹下,她“巧遇”了太子后,两个人又相遇过许多次,可惜只是眉目传情。前日,他们又在宫里碰上了,行礼后,太子笑着问道:“娘娘七夕可是要拜月乞巧”太子处理朝事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与朝官们打交道,练出来了一副为君者的沉稳风度,可对她却如此亲切,真是特别迷人!
薛贵妃微笑着低声说:“往年不曾,可今年……”她眼波向太子一撩:“我却是想子夜时分,到御花园中祷告一番。”
太子笑意深沉,一礼告辞道:“愿娘娘得偿所愿。”
薛贵妃也柔曼地弯身:“多谢太子。”……
回想到此,薛贵妃露出超然的微笑,对一个正憎恨地看着自己的面容苍老的嫔妃优雅地点了下头。她现在还跟这些人斗什么她已经拔得头筹了,只可惜她们争夺的奖品早不翼而飞,只余下了无尽的虚空。她现在要给自己再找到一个依靠处,也许就能弥补以往的失误,重新开始。只不过,这次,太子那边只有一个太子妃,她得胜的机会就更大了……薛贵妃垂下眼睛。
七夕的风俗很奇怪,总是要让人躲在花架子下面或者南瓜叶间仔细聆听,据说如果听到了织女的哭声,就见证了牛郎织女的深情,能得保佑,夫妻和美,相守一生。
子夜时分,薛贵妃在御花园一处花枝繁茂的角落摆了香案,铺了蒲团,然后跪下对着上天焚香祝告。她默默地乞告,希望太子今夜能来,两个人金风玉露一相逢,就把关系定下来了……
薛贵妃非常虔诚,她相信她的祈祷灵验了,因为就在她祝告后站了许久,终于决定回宫,开口让人收拾香案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太监走了过来。薛贵妃带的四个宫女和一个岸际羌为可靠的,低声和几个太子的太监一交流,其中的一个人就向薛贵妃走了过来。薛贵妃激动得颤抖起来:那是太子,储君,未来的皇帝!竟然为她穿着太监的衣服!这绝对是深情!
太子走到薛贵妃身边,熟练地一抱,就把薛贵妃扯入了怀中。两个人离开香案,走入了旁边的花丛间,隐在了一棵两人多高的海棠树的阴影下。两个人都是成年人,太子曾有百人后-宫,薛贵妃也承欢几年了,这时都明白身体语言比空口说的更有力。两个人都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实质性的联盟,自然没有什么抵触,马上就口舌纠缠,接着连衣服也不脱,就在匆忙间用行动诠释了突飞猛进的关系……
这是绝对的禁忌:皇宫,皇帝的嫔妃,自己的小娘,野合……所有的道德伦理都被摈弃了,每一瞬间都含着危险,可太子感到极为兴奋!他好久没有这种活力了,黑暗如同燃料,助长着他的豪情:就是这样!美人……皇位……他只需最后一步了……
事毕后的喘息中,太子亲着薛贵妃的嘴说:“娘娘……”
薛贵妃激动得含着眼泪道:“奴家小字玉蕊……”这时就别称娘娘了。
太子在薛贵妃耳边说:“玉蕊,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说的就是你呀,真是美不胜收……”
薛贵妃身心火热,娇声道:“殿下……奴家惭愧……”
薛贵妃被安蠓鲎挪琶闱孔呗坊氐搅俗约旱奈堇铮她又兴奋又疲惫,沐浴后躺在床上,细细地回味。入宫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过今夜的感觉,太子的情绪是那么激昂,结果是那么震撼!房事竟然可以如此美妙,她才意识到她荒废了多少日夜,枯守在这寂静的宫宇之下!难怪连太监和宫女都要作成对子,没有伴侣的生活真是太难了,没有这种乐趣的人生真是苍白……
薛贵妃流下了眼泪:窥到了美景,才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多么简陋!她做对了,她不能在孤寂里过这一辈子,幸好还不晚,她才二十多岁。太子是那么充满魅力,她一定要攀着太子,追求自己的幸福。
过了两日,太监来传说皇帝会来吃晚饭。薛贵妃心里一颤:是不是皇上听到什么传言了她让人准备了人参汤,她在香汤里泡了半个时辰,选了一身并不奢华但精工细作的衣裳,捡了皇帝最喜欢的香薰了衣裳,特别精心地化了妆。等听到宫门前的传报时,薛贵妃袅袅婷婷地走出,带着微笑对皇帝行礼。
皇帝最近心情也是大好!秋粮眼看就要收获了,无风无雨,没有任何灾情,是个丰收的好年景!灾年总算是过去了!现在没有什么让他担心的了,太子处理日常朝事,庞大的官吏机构运作如常,他只需掌握住御林军,保证几个自己心腹臣子始终在朝上帮着盯着,就能舒服地过日子。他已经年近半百,以前年轻时不懂事,淘空了身子,现在动辄就头疼眼花,偶尔看点文字,过去要孙公公念,现在孙公公也看不清字迹了,只好找了个小太监念念。
人生到了此时,再不知保养,可不就是找死吗皇帝觉得自己真是英明,及时改弦更张,做导引,早睡早起,清淡饮食,定时服丹服药,现在自觉身体轻省许多,精力也比以前充沛了。照这么下去,返老还童也是可能的,可以长长久久地享受贵为天子的好日子。
他听说薛贵妃去御花园拜月去了,想到拜月一般是心有所求,他觉得该来看看,多少算是安抚一下这个最宠爱的妃子。见到薛贵妃带着些美丽而矜持的笑容,皇帝笑着扶了薛贵妃的手臂:“爱妃请起,朕许久不来,可是想朕了”
薛贵妃心思急转,做出了欣喜的神情:“皇――上――,臣妾日夜都在想念皇上,七夕时还去御花园拜了月老,求与皇上……”她故作害羞地低头。
皇帝呵呵笑着说:“看来朕那天倒是该来呢。”
薛贵妃回答:“当然该来呢,谁不知七月七日……”她停口不说了,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可不是个吉利的话,虽有长相守的意愿,可却是无绝期的遗恨了。
皇帝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词,转了个话题道:“爱妃近来有何所喜”
薛贵妃笑着说:“臣妾忽然喜欢品茶,最喜南方闽地所出的茶叶,越泡越香浓,正想荐与皇上享用呢。”
皇帝笑着说:“好好,朕就尝尝。朕现在喜欢清淡,不想吃那些大鱼大肉了。”
薛贵妃忙说:“臣妾知道,后面是人参排骨煨的莲藕汤,皇上肯定是会喜欢的。”她小时听母亲教导,人参不该与茶同饮,尤其是味道沉重的茶,但是这种事,知道人也不多,许多人还做人参茶呢,可见也没有多大的坏处,但是有一点坏处就算得上一点。她突然受不了皇帝了,皇帝有暮年人的口臭,他说话时她得屏住呼吸。皇帝的手,怎么那么软像是团棉花一样,摸到她的胳膊上,让她觉得要起鸡皮疙瘩……过去她使尽心思解数来讨好皇帝,现在却恨不得他马上死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薛贵妃暗自惆怅。
皇帝自然没有察觉到薛贵妃的不喜,觉得薛贵妃如过去一样懂事,他走时也没有纠缠。次日是他上朝的日子,在朝堂上,皇帝听到了许多好消息:
“江南幽林十郡稻谷大丰收……”
“高湖左近的州县,秋粮大喜……”
皇帝点头道:“感谢上苍,垂顾我朝。”
大臣们纷纷上奏:“此乃皇上德行圆满,得上天赐福……”
“皇上乃古今明君……”
在一片赞扬声里,三皇子启奏道:“父皇,现在既然收成好了,就该扩充军需,为边关镇北侯调运粮草,这些年朝廷没有开支军费,边关必然兵粮紧缺。我朝丰收,可北戎不事耕作,不见得有足够的粮食,必会兴兵犯境……”
他又来了!太子忙说:“父皇,得父皇的英明教导,我朝才能维持安稳。现在刚刚过了灾年,许多流民百姓还无家可归,需要赈济。若是贸然开支军用,恐各地粮食紧缺,易生民变……”他现在知道,皇帝最不喜的就是民变,说了这话,皇帝就会觉得对。
果然,皇帝点头说:“灾年才过,民生不稳,此时的确不该骤然增加军费,还是等几年,国库有些积蓄了,再用于军事不迟。”
三皇子着急了:“父皇,如果北戎近期就举事……”
太子说道:“三皇弟多虑了,北戎与我朝早就缔结了盟好,本宫的亲妹妹和番北戎……”说到此,他哽咽了一下,接着说:“还病死在了那边。北戎必然对我朝知恩感德,愿与我朝和睦相处。”
三皇子皱眉道:“那为何镇北侯来信说北戎一直在边关屯兵,这岂是和睦之意”
太子内心恨道:不和睦最好!杀光了镇北侯的兵,看你还敢这么与本宫对着干!表面上很正经地说:“三皇弟方才也说了,北戎不事耕耘,也许聚集在边境,是想与我朝贸易,也许边境那边土地肥沃,牧草丰盛,也许是镇北侯夸大其词,想让朝廷对他多加援助。上次他曾说北戎大军压境,可最后不是不了了之……”
三皇子又急了:“镇北侯才不是夸大其词的人,你如此猜疑,若是耽误了军机……”
太子打断:“哪里有军机哪里有军情三皇弟不要因一己之私偏听偏信。”
不等气得脸红的三皇子答言,一个大臣出位道:“三皇子殿下言之有理,边关情势虽然尚不到紧急之时,但其风险巨大,若有失误,就是举国之灾。如此险恶后果,不得不防……”
太子方面的臣子出位道:“这么多年,边关一直没有重大战情。镇北侯也不是在那里一朝一夕了,沈家军威名远扬,北戎想必是不敢侵犯。”
又有一人说:“我中华巍然屹立,蛮夷宵小岂敢轻犯早晚有一天,我中华之旅当荡平北戎,让北戎俯首称臣!”众人一片迎合。
三皇子气得脸白:“这种大话空话谁不会说!”他自幼习武,天天打熬筋骨,尚不敢保证在战场上能胜北戎兵士,放眼朝野,净是些唧唧歪歪的文人墨客,不给边境军粮,还平什么北戎不让人家平了就万幸了……
太子得意地对三皇子说:“三皇弟,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一向说镇北侯威武沈家军强悍,岂能不信他们的实力”
三皇子气愤道:“做饭也得有粮食!朝廷连年不送军需,让镇北侯自生自灭,现在收成好了,还不给,北戎胜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皇帝喝止道:“朝堂之上,岂可如此争吵下去!”
三皇子还要说话,皇帝严厉起来:“下去!”三皇子转身离开了大殿。他气得使劲攥着拳头,一路出宫回到府邸,就到后面练武场,脱了宫袍只着单衫拼命用刀猛砍木头桩。
叶大公子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没说话,就在练武场外等着他。三皇子发泄了愤怒,才一边擦着汗,一边把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
叶大公子知道这位殿下一生气,肯定胡说八道,于事无补,只能宽慰说:“殿下不必如此动怒,朝廷现在无所作为,并不等于日后不会动作。现在民间振国强兵之声甚高,早晚会上达天听。”他从袖中拿出两本小册子,指着其一说,“看,这是署名路人的文字,疾呼全民警惕北方形势,加强兵建,以抗强夷。他还写了许多文章,思维入情入理,其遣词造句,蔚然是文学大家,人们竞相传阅,深得民心,由此可见,强兵之论已经多么深入人心。”
三皇子叹气道:“光有声势有什么用实际的金钱粮草在哪里呢”
叶大公子说:“莫要小看民众的声势。”他又指另一本:“看,此文呼吁各商家出资,购办衣物,送给边关将士御寒,这就是实际的军需。”
三皇子郁闷地说:“民众都有此护边之心,可父皇为何不加强边防呢”
叶大公子教育三皇子说:“许是皇上恐镇北侯过于强大,功高震主,对皇位有威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三皇子:日后他成为皇帝后,也会这么顾忌吧。
三皇子却大大咧咧地说:“什么威胁镇北侯当个将军侯爷不挺好的谁想当皇帝呀坐在宫里跟坐牢一样!”
叶大公子无奈地规劝:“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说这种话!”
三皇子摆手:“你不是外人,对你说也没什么……我去沐浴。”自己走了。
叶大公子又感动又担忧,感动的是三皇子待自己如此真诚,担忧的是这种性子的人,不善阴谋诡计,怎么能赢
皇帝虽然在朝上斥责了三皇子,可下朝后对太子说:“有关北方的事情你要多留意,一有异动就马上告诉朕,若是需要,也可调动军需援助镇北侯。”他没有同意三皇子的建言,一方面是因为刚刚从灾年出来,朝廷的确还是捉襟见肘,另一方面是不能让三皇子成功地给镇北侯当枪使,可实际上,他对北方也有隐隐的忧虑,不能漠视不顾。
太子心头一紧,可马上点头称是。
皇帝感慨道:“现在荒年过去,朝事该是容易了。你只要记住,万事维稳,只要太平无事,无人犯上作乱就好,这也是父皇对朕的教导。”
太子忙说:“谢父皇指点。”
皇帝这意思多少也是在暗示太子早晚帝座是他的了,他比较下来,觉得太子还是更适合做皇帝。但是他是不会这么明确地告诉他的,他在有生之年,如果想安享太平,就得让太子和三皇子相互平衡着,谁都别以为自己肯定能登基,因此就不再把皇帝当回事儿了。他需要始终掌握选择权,让两个人因此尊重自己。
可惜太子没有领会皇帝话里的意思,皇帝无意中把这些话放在了那句要“援助镇北侯”之后,结果太子听了皇帝有可能会援助镇北侯就开始全身心焦虑――北戎一发动,这边就会调动物资支援,那镇北侯不就垮不了了吗自己要赶快想想办法,把从边关到此地的联系彻底切断才好,那些驿站要赶快撤掉……他没仔细听后面的话,自然就无法领略父皇的深意。
情爱这种事,一旦沾上,就缠绵入骨,思想欲狂。薛贵妃自从与太子入了港,就盼望着再与太子有人生的撞击。其实,太子也同样向往,巴不得将与薛贵妃的情感尽快深刻,达到夫唱妇随的地步。
薛贵妃如果在夜里随便出宫,或者太子去她那里,肯定是不行的。好在薛贵妃从太子穿了太监服的行为上得到了启示,将自己扮成了个宫女!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太监宫女来回奔波,两个人趁着天气还不怎么凉,在薛贵妃宫殿外的犄角旮旯或者废弃宫舍里又相会了几次。
薛贵妃自然总带着那几个体己的人,可太子东宫里有二百多太监,平时跟着太子出来的人不是太子亲自选,而是由掌管内事的老太监安排。一来二去,在一个夜晚,老太监指了一个新来不久的小太监跟着太子。
其他人自然不会多嘴说什么,还以为老太监是给太子培养新的嫡系,只有老太监自己知道,这个新来的太监,是吕氏那边安置进来的。
在墙壁的阴影里,太子将薛贵妃按在宫墙上,再次达到了人生的妙境。两个人都流着汗喘息,沉浸在余韵中。太子等了会儿,一手紧抱住薛贵妃,一手从身侧的衣袋里拿出了一个荷包,塞在了薛贵妃手里,在薛贵妃耳畔呢喃:“……与银耳或者燕窝同煮……”
薛贵妃心头大跳,紧握了荷包,点了下头,悄声问:“……可验得出……”
太子摇头:“不会……”然后满怀了激情地亲薛贵妃的脸:“玉蕊!你真漂亮,本宫太喜欢你了……有朝一日,本宫要让你成为皇后……”
薛贵妃这次没有谦虚,也回吻太子:“殿下,玉蕊愿为殿下赴汤蹈火……”
守在不远处的小太监没听见前面的细语,可“成为皇后”和“赴汤蹈火”倒是听见了。
薛贵妃回到卧室,才在灯下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一个纸包。再展开,是白色的粉末。虽然太子说验不出,薛贵妃还是拿了一小撮,在银勺上用水化开,银勺一点都没有变色,果然验不出。
她将纸包重新包好,找了一个玉匣,将小荷包放入,上了把小锁。准备等皇帝来了就用上,可惜皇帝好久没有来,接着就是八月十五,各地都报收成好,皇帝让宫中大摆宴席,赏月庆祝。薛贵妃忙于筹办,无法与太子相见。中秋之夜,宫中十分热闹,薛贵妃只遥遥地见了太子一面,太子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些阴沉,薛贵妃心中一紧,深觉自己让太子失望了,忙对皇帝百般殷勤,想让皇帝尽快去自己那里。
坐在席边的太子妃还是那副憔悴样子,当薛贵妃含笑看向她时,太子妃瘦削的面颊上浮起丝冷笑:想当日后的皇后吗还早了点儿……若是想赴汤蹈火,我倒是可以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