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聂载沉被破格提拔为混成协标统的正式任命就下来了,没半天,消息传遍整个西营。
方大春陈立等人欣喜若狂就不用说了。方大春的身上还带着昨天受刑的伤, 一听到消息,伤也不养了, 爬起来就带着一大帮子人过来道贺。
因为昨天的法场剪辫事件, 现在新军上下谁人不知聂载沉的名字。重压之下, 人人噤声, 因为他的挺身而出,最后不但人被释放了, 自己竟然也有机会一道剪掉了烦人已久的那根脑后辫子,官兵们对他是又佩服又感激, 加上也都知他之前在花县剿匪一战时立下的大功, 现在知他被提拔为标统,非但不眼红,反而个个高兴。当天的日常课操一结束,许多二标外的官兵也纷纷结伴涌去向他恭喜道贺。
标统和队官不同, 属于新军里的高级军官了。广州新军总共也就四五名标统而已。当天, 聂载沉就收到了新的军官关防, 还有四品武官的官服。官服分两种,一种是青金石顶绣虎的旧式公服,另一种则是现在日常穿的新军军官制服, 制服又细分礼服、常服等等。
除了这些, 作为一标之统, 他现在也有了自己单独的住处。新的住处位于西营西北角,是一排军官宿舍当中的一间,地方自然不算大,但分成内外两间,外间待客起居,内屋就寝,足以应对日常了。
混成协下第一标的官兵知道他们有了新上司,自然不会闲着。不敢全涌来,全过来的话,一标将近两千人,怕要把地方给挤塌。当天傍晚,四个营的管带申明龙、宋全、刘大有、范正,挑了下头十几名龙精虎壮的士兵前来,一是拜会上官,二是帮着乔迁。
聂载沉没什么可搬的东西,就几套衣物,一只箱子而已,早被陈立等人给抢着搬来,地方也打扫好了。他将四人叫入,寒暄几句,问了下标里的日常事务,上下非正式的简短见面过后,便起身送客,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几人都看着甲字营管带申明龙。申明龙便上前,从身上摸出一只小盒子,笑容满面地递上说:“大人,照规矩,这是我们兄弟对大人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往后多多关照。”
聂载沉接过,掂了掂,略微沉手,打开盒子,见是四根金条,笑了笑,递了回去。
几人以为他还嫌少,相互对望一眼。申明龙擦了擦汗,急忙躬身:“聂大人要是赏脸,不如今晚由我们兄弟几个做东,再请聂大人……”
聂载沉摆了摆手,问道:“你们几人,谁上过军事学校”
范正和刘大有两人迟疑了下,道:“下官上过。”
聂载沉点了点头:“既然上过,就该知道,军事学校讲的是练铁肩,担重担,奋起自强,什么时候教过这种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在我这里,没有这一套!你们给我收回去,往后用心练兵,就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这里虽是新军,许多中下级军官也是军事学校毕业出来的,甚至还有不少因为断了科举之路改而从军的旧日秀才禀生,出来之后,一开始自然是蓬勃上进,但时日久了,身处染缸,难免也被同化。官场风气,实则和现如今的旧军并没什么本质区别。新上司到任,下头人凑份子道贺,已然成了惯例。
几人知道新上司极得康成的青眼,否则也不可能让他年纪轻轻就做到这样的位子,不敢怠慢。通常的规矩是准备两根金条,但为了讨好,几人咬着牙凑出了四根。万万没想到,新上司竟然不搞这一套。起先还有些犹疑,以为他在假意客套,直到见他神色严肃,语气果决,这才信了。
两个上过军事学校的管带有些惭愧,立着点头。申明龙和宋全则是混兵饭的老油条了,见这年轻上司竟然真的不收,放出去的老血一滴不漏全回来了,高兴都来不及,“噗通”一声,朝着人就跪了下去:“聂大人公正廉明!两袖清风!更兼年少英雄,叫我等万分佩服!往后定尽心尽力,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一边行着礼,一边那奉承话是出口就来,源源不断。
聂载沉叫两人起来,神色再次转为严肃,强调往后只能行新式军礼。四人领命,遂排成一排,再次齐刷刷地朝他行了个新礼,这才告辞离去。
聂载沉送客到了门外,见几人再三地要他留步,也就停下,转身正要回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朗笑:“聂大人,恭喜你高升,我现在才来道贺,迟了,莫怪,莫怪!”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聂载沉转头,认了出来,是总督府公子顾景鸿来了,后头还跟着个抱了只木箱的士兵,急忙迎了上去,将人请入屋里,自己给他倒茶。
顾景鸿伸手阻止,自己夺壶,笑道:“你我如今同级,且论位次,你还在我之前,怎敢劳你斟茶我自己来,自己来!”
聂载沉微笑道:“顾公子取笑。”也就随他了。
顾景鸿寒暄几句,恭喜一番,看了下屋子,就叫跟过来的士兵将箱子送入,放在地上,笑道:“今天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准备了两只青花,宣德官窑出的。如今你和从前不同了,时常会有访客,正好这里空荡荡的,摆上去凑屋。”
聂载沉婉拒,顾景鸿不悦:“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不过两只瓶而已,莫非你是瞧不起我”
聂载沉只好收下,道谢。
顾景鸿这才笑了,十分爽快:“我比你虚长几岁,你要是看得起,往后咱们也不必大人公子地来回客套了,兄弟相称就是。”
聂载沉自然称好。顾景鸿又略坐片刻,方告辞离去。
他回到总督府,衣服都来不及换,立刻问下人:“我爹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