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浠愣住。
方芙兰没看云浠,兀自笑了笑,“这个月有些余钱,想着再几年人就老了,便寻盒胭脂来涂一涂。”
她自以为理由得当,可细一想,这话哪里站得住脚
自云洛去世后,方芙兰便素衣服丧,再不施妆粉,而今三年过去,丧期早已结束,她却仍是老样子,兼之府上拮据,方芙兰一个人持家,平日更是俭省得很,哪里会平白花银子为自己买什么妆粉
这么看,方芙兰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了。
但云浠仍没有因此疑她,而是问“阿嫂正午出府,几时回府的”
“大约,申时末吧。”方芙兰一笑,“我记不太清了。”
她又问“阿汀,怎么了”
云浠却没有回答。
三公子说过的,府上若有人想给真凶报信,必然是在正午与申时之间出的府。
云浠的一颗心直要沉到水里去。
这些年她血亲尽失,唯余一个阿嫂相依为命。
方芙兰也是命苦的,当年方府小姐名动金陵,貌若仙神,引得金陵多少公子踏破了方家门槛想要提亲。
方大人因此自视甚高,一心想把方芙兰高嫁,不想硬生生把方芙兰耽误了。
后来方府获罪,方芙兰一朝沦为落毛的凤凰。
她心系父亲,进宫去寻皇贵妃,寻太皇太后为方大人求情。
岂知皇贵妃与太皇太后非但对她闭门不见,还命人传话说,不必再来了。
方芙兰从前性子本就清高,又因生着一张太过明艳的脸招人嫉恨,那阵子她叩首于皇贵妃宫门之际,受尽旁人奚落,可她仍生生忍了下来。
直到听闻父亲被判了斩监侯,才投湖自尽。
方芙兰投的湖是皇贵妃宫门以东的梅池。
那日恰逢云浠进宫,瞥见方芙兰投湖的一幕,跟着跳水把她救起,把她带到忠勇侯府日夜照顾。
便是住在忠勇侯府上,出征归来的云洛第一回见到方芙兰,一见倾心,拿军功求今上赦了她牵连之罪,娶她为妻。
云浠亲缘福薄,方芙兰嫁入侯府不过年余,老忠勇侯战死塞北的消息便传回金陵,时过不久,云洛也出征了。
是方芙兰,陪着云浠度过了平生最煎熬的日子。
“阿汀”
见云浠一直沉默,方芙兰唤了她一声,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云浠道。
她原想追问方芙兰她昨日出府,究竟做什么去了。
可她问不出口,她怕听到那个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她仍抱着一丝侥幸。
“我有点事,去后院一趟。”
她步子急,等走到院中,又听方芙兰追出来,在身后问“阿汀,南安王妃病愈,在府上设宴,今日命人送了邀帖来,你去么”
云浠没答,她有公差在身,这样的场合,惯来是不去的。
她稳下心神,去后院的杂房里,跟仆役一一打听了昨日府上每一个人的行踪。
午过以后,除了阿苓与赵五,再没旁人出过府了。
阿苓出府,是为了给白叔买治腿疾的伤药。
赵五从来就是府上的跑腿,每日都要出府走动。
他们二人离府的理由,都比方芙兰站得住脚。
云浠心中简直空空如也。
她不知道该怎么与程昶交代,难道要告诉他,府上最有可能向真凶告密的人,竟是她的阿嫂么
她失神地往自己院中走,路过回廊,不小心与一人撞了满怀。
是方芙兰的贴身丫鬟鸣翠。
鸣翠行色匆匆,手中还端着托盘,这么一撞,托盘一掀,刺鼻的药味扑面袭来。
她一面去拣打碎的药碗,一面问“大小姐,您没伤着吧”
云浠摇了下头,蹲下身,与她一起拾拣药碗。
拾了一阵,忽然意识到这药味不对,方芙兰有宿疾,身子不好,鸣翠惯来服侍她吃药,可眼前这碗药的药味,分明不是方芙兰惯来服的。
“这是什么”云浠问。
鸣翠看她一眼,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支吾了一阵,只道“大小姐别问了。”
云浠道“阿嫂的药,不是这个味的。”
她不依不饶“你和我说,不然我直接去问阿嫂。”
鸣翠似是为难,过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开口“大小姐有所不知,少夫人的病加重了,这是近日新换的药。”
“加重了,我怎么不知”
“大小姐常不在府上,自然不知。”鸣翠道,又犹豫一下,“且少夫人也不让奴婢告诉大小姐,怕您忧心。”
“其实自那裴府的二少爷回到金陵,少夫人瞧出您大约不愿嫁去裴府,一面担心您的事,一面担心少爷的案子,日夜都歇不好,病势便不大好了。”
“三月初她进宫,累着了,刚出了绥宫,险些晕在护城河边,若不是姝儿小姐路过撞见,送少夫人去了药铺子,奴婢当时都不知当怎么办。”
“药铺的大夫自那以后便为少夫人换了药,还让少夫人勤去,往常是一旬一回,眼下已改成五日一回了。”
“罗姝”云浠问。
“是。”鸣翠点头,“姝儿小姐得知少夫人的病情,便常来帮忙。少夫人不能太过奔波操劳,近日出门去药铺子,有不少时候都是她陪着呢。”
“便说昨日,少夫人去看大夫,也是由姝儿小姐乘府上的马车过来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