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桥还没修好, 要去公社只能先走水路。
何东胜没犹豫, 直接问看鱼的老成根借了乌篷船, 长竹篙一点,小船飞快地往前蹿。
余秋蹲在船头给大宝做生理盐水灌肠, 这瓶盐水还是她从丁医生医药箱里头顺过来的。
现在赤脚医生习惯肌肉注射, 基本上没有打吊瓶的习惯,大队给她的医药箱里头自然就不配备生理盐水。
为了提高降温效果,余秋特地将生理盐水瓶子浸在井水当中,手工制作冷盐水。
她让大宝奶奶将孩子侧躺在木板上, 又喊孩子父亲帮忙打手电筒, 好暴露孩子的臀部。
四岁的娃娃已经晓得害羞,伸手扯着裤子不让大人脱。
余秋只好安慰他:“大宝听话, 姐姐要给大宝打药,打完药以后,我们大宝好了, 就能跟小宝还有妹妹一块儿玩了。
小家伙这才松手。
余秋手上没有灌肠器, 连注射器也只有一只。她抽了玻璃瓶里头的生理盐水, 缓缓推入孩子的肛门。
一边推药,产科医生一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她现在真觉得护士不容易, 要是在医院里头,这件事她只要下个医嘱就好,自然会有护士执行。可是现在,自己却不得不身兼医生、护士以及护工三个职责。
20毫升的生理盐水推进去之后,余秋捏紧了孩子的臀瓣, 药物起效总归需要时间的。
大宝嘴里头嚷嚷着要拉粑粑,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来扭去。他奶奶伸手想摁住他都不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分钟,余秋赶紧放行。
于是四岁的男娃被他爸爸抱在怀里,直接蹲在船头对着河水拉粑粑。
余秋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声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节操可言。就希望河里头的鱼不要跳出来咬了大宝屁股吧。
对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抬高了手上的马灯,扯着嗓子喊:“成根大哥不这晚上的去哪儿啊”
何东胜也放开嗓门回应:“队里头娃娃生病咯,送他去卫生院。”
“哎哟,这真是巧了。”那撑船的人一拍大腿,“赶紧的,今儿有省城巡回医疗组的专家下乡医疗,里头就有儿科的专家文教授。”
众人大喜过望。
余秋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腔中。专科专治,她毕竟不是儿科大夫,既往也从来没有单独诊治过乙脑患者。
何东胜大声跟对面船上的人道谢,竹篙点得更快了,乌篷船一路朝公社码头奔去。
月色温柔,夜风轻轻吹拂着河面,送来野荷花跟水草的清香。那香气夹杂在行船激荡起的水雾中,与月色晕成一团,都显出了欢喜的味道。
河水哗哗作响,姿态轻快地送着船往前走。稻田里头的青蛙与蟋蟀像是不甘示弱,与蝉鸣交织在一处,帮船上的人摇旗呐喊。
两岸黑黝黝的山招摇着矗立的树木,像是在挥手打招呼,欢喜地送着他们走。等前头显出昏黄的光点时,何东胜竹篙一收,小船靠在码头边上。
余秋立刻扶着大宝的奶奶下船,跟着人往卫生院去。
何东胜也不怕人摇走了乌篷船,只简单系上缆绳,快走几步追上。
红星公社是通了电的,卫生院跟初中面对面,是整条街上最气派的地方,足足有三层楼,比革委会政府看着光鲜多了。
余秋跑进去要挂儿科急诊专家号。
窗户后的收费员满脸茫然:“我们这儿没有专家号啊。”
“文教授的号呢我们有个孩子怀疑是大脑炎,情况比较重,想请文教授帮忙看看。”
收费员立刻站起身,探头看被大人抱在怀里头的大宝,连连跺脚:“哎呀,你们晚了一步。白子乡公社说有个孩子不太好,打电话过来请文教授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余秋焦急地追问:“那有没有其他医生在儿科医生。”
收费员赶紧开了张单子,让人抱着孩子去诊疗室。
结果公社卫生院太小,根本就没有单独的儿科诊室,而是混在内科里头的。
值班的内科医生今年刚从卫校毕业,余秋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满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医学书。
听说是个大脑炎的孩子,值班医生也傻了眼。他当着病人家属的面拼命翻书,想找出应对措施。
余秋看他满脸稚气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现场指导:“老师,您看是不是要给孩子急查血尿粪常规、降温以及抽个脑脊液送检”
值班医生倒是不拿架子,反而连声附和:“对对对,我看看药房有没有安乃近。”
说着,他大声朝外头喊,招呼护士抽血拿药。
“先上个冰枕成不”余秋试探着问,“给孩子用扑息热痛可好”
安乃近副作用极大,有可能会导致再生性障碍性贫血,九十年代就基本从儿科用药中消失了。余秋实在不想给大宝用安乃近。况且她听儿科主任说过,乙脑患儿的高热,使用安乃近降温效果并不好。
值班大夫误会了余秋的意思,以为她是在为患儿家庭省钱。毕竟扑息热痛一片一分三,安乃近一片可要两分五呢。
他丁点儿上级医生的架子都没有,直接痛快地答应了余秋的要求,喊护士帮忙拿扑息热痛片过来。不过卫生院没有冰枕,他甚至不知道冰枕是什么。
余秋无奈:“不是怕孩子烧坏脑袋嘛,所以要给他脑子这块降温。”
不想值班医生居然高兴地夸奖余秋:“你这个想法很好,确实可以弄。光在额头上盖毛巾,那速度太慢了,而且还得一直换。”
他倒是支持余秋自制冰帽跟冰枕,可惜现在医院挂水用的也是玻璃瓶,根本没有塑料营养袋给余秋发挥。
“尿袋有不”
何东胜正帮着余秋碾扑息热痛片,余秋要在冷生理盐水中加入扑息热痛药粉,然后再帮大宝保留灌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