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头看妇女队长,“这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帮忙,去你们大队开个条子。我写个情况说明,他家老婆生病,医药费用比较高,希望大队允许他去养羊场做工。”
妇女队长眼睛发亮,相当痛快地打包票“没问题!眼下不忙,我们生产队没意见,大队肯定也不会为难。”
说着,她冲床上的产妇笑,“你别急,福祸相依。你生病了,说不定还是你家里头的转机呢。到时候你男人每个月拿钱回来,你们娘儿俩日子过得才滋润呢。”
余秋陪着人出病房,跟妇女队长打商量“队长,麻烦你回去看看你们大队有多少人想养鹅。政府这边想试着搞海水养鹅,这第一批的鹅苗不要钱,过去领就行。中途鹅生的蛋自己留下种种也行,卖给政府也好,都可以。到了年底,再决定要不要明年接着养。”
妇女队长眉飞色舞,立刻拍手叫好“可以呀,我看能养。我们大队就有人把鸭子赶到红树林里头去养,也活得好好的。”
自从中央鼓励搞家庭养殖跟工副业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一个是这个成本小,不过是孵蛋而已。另外一个就是他们这儿依山傍海,鸡鸭自己就可以找吃的。只要不糟蹋庄稼,大家伙儿都没意见。
余秋眼前一亮,颇为惊讶“你们已经开始养海水鸭啦。”
妇女队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把鸭子赶到林子里头,到晚上了,它们自己会出来。省口粮嘛,不然人都不够吃的。养的不多,肯定没有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余秋连连点头,夸奖道“你们等着吧,说不定政府要给你们发个大奖状,表扬你们有创造力,会因地制宜地搞发展呢。这倒不是挖不挖墙角,就是养的太多的话,那树林里头的东西也不够吃,到时候就有矛盾了。”
妇女队长兴冲冲的。既然队里头的媳妇现在情况也好转了,她当天就返回生产队。
第二天下午,她又兴冲冲地拿了按手印的名单回来,他们队里头有27户人家想试试养鹅。
大家伙儿就关心一个事,那个鹅养好了以后,杀了能不能分他们点儿肉?现在日子过好了,肚子吃饱了,桌子上也有菜了,大家就想尝尝鹅的滋味。
尤其是他们村里头有个下放了差不多10年的知青,做的一手好卤鹅,手艺可能勾人的魂呢。
余秋笑了起来“那你们跟领导谈呗。既然你们有师傅会做卤鹅,鹅养多了,专门搞个卤菜店又不是不可以的。”
妇女队长一听余秋的建议,立刻拿着名单跟余秋开的介绍信就去找国家下来的干部了。
护士看着这人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笑“难怪他们说我们的妇女不止顶半边天,几乎都能撑起一整片天了。”
余秋也笑了起来“自己的地位自己挣,指望人家施舍是不可能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可不是假话。”
妇女队长要是能把养鹅场引到他们队里头去,到时候就是功劳一件。女同志做的成绩多了,旁人自然就没办法忽视,就算心里头不痛快,也得正视她们的存在。
余秋转过身,准备再去产科转一圈。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结果她人刚走到走廊边上,就碰上个病人打着直哆嗦靠着墙,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见到穿白大褂的人,陪同病人过来看病的家属立刻招呼“大夫,你赶紧看看吧。她咳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说话的时候,病人开始剧烈咳嗽,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
余秋吓了一跳,她看到血痰的第一反应是肺结核。
没办法,虽然铁锈色痰往往提示大叶性肺炎,砖红色胶冻状痰常见于肺炎克雷伯杆菌感染,金黄色葡萄球菌时有脓血痰。不过作为非呼吸内科医生,她还是免不了对于肺结核咯血的印象更深。
余秋不敢耽误,立刻扶着病人到旁边的空病房坐下,然后招呼护士过来测量生命体征。
病人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烧的,先是身上发冷,然后开始发高烧,一直咳嗽。本来以为是昨天晚上开着窗户睡觉受凉了,家里人也没特别在意。后来病人咳得厉害,又开始吐,他们担心会不会是疟疾。听外头巡逻的民兵说,这边医院免费治疗疟疾,他们就赶紧把人送过来想请大夫帮忙看看了。
余秋还真不能排除病人患疟疾的可能。首先病人是从柬埔寨过来,那儿本来就是疟疾的高发区。其次他寒战高热的症状,也符合疟疾的临床表现。
他们这家新建的医院要说处理什么病人最得心应手,那绝对是疟疾。首先海南本身就属于疟疾高发地区,当地的医务人员对于疟疾一点儿也不陌生。其次疟疾在华侨群体当中属于高发疾病,这医院里头住院的病人起码有一半是疟疾患者。
熟能生巧,不用余秋特别下医嘱,护士就已经开始按部就班地开始常规处理。
余秋在旁边开医嘱,叮嘱抽血送检,只要查找出疟原虫,那就按照疟疾治疗。
接夜班的医生已经到了,过来看情况,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会不会她也是中毒性休克综合征啊。”
余秋愣了一下,虽然中毒性休克综合征的诊断标准当中必须得包含弥漫性红斑性皮疹,而且还会出现低血压。但是病人刚开始发病的时候,往往只有发热或者恶心呕吐,得病程进展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出现后续症状。
她怎么可能排除?天底下所有的病要么出病理诊断结果要么治好了,否则谁都不敢肯定一定是某个诊断。
余秋咬牙切齿“密切观察,送血培养。”
还能怎么办呢?当大夫的三板斧也就是这样一看临床表现,二看体格检查,三就是依靠辅助检查了呗。
值班医生顿时如临大敌,特别认真地点头强调“我一定好好盯着她。”
话音落下,两人已经走出了病房门。
站在走廊上的一个瞧着约摸30多岁的男人犹豫地看了他们一眼,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余秋直接开口问“你有什么事吗?请说吧。”
那人踌躇片刻,也不靠近,就远远地开了口“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医生,只是开了家小馆聊以为生而已。你们刚才谈论的病人的情况,在越南比较常见。我怀疑她是鼠疫,要不你们顺带着做个相关的检查吧?她的症状比较像肺鼠疫。这种鼠疫发病比较急,最好早点处理。”
余秋跟值班医生都傻眼了。值班医生更是喊出了声“我们已经消灭鼠疫了啊。”
话说出口,她就知道自己犯了傻。消灭了,人家也能带进来。
鼠疫是什么呀?一种烈性传染病。历史上每逢鼠疫发生,那就相当于流行地经历了一场大屠杀。鼠疫起病急、病程短、死亡率高、传染性强、传播迅速;所经之地,死亡如影随形。它摧毁了罗马帝国,重创了日本佛教。它的流行甚至改写了人类历史。
余秋认真地点头,朝那越南来的医生喊话“那好,这事儿就麻烦你了。你来主持治疗以及隔离灭毒,做好防疫工作。”
那医生立刻摆手,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
余秋苦笑“这事儿你不能推脱。你也知道肺鼠疫通过唾沫传播,压根不需要中间媒介,而且病死率极高。这个病你们有经验,比我们强。我不瞒你,这还是我见到的第1个疑似鼠疫的病人。我要治疗也是纸上谈兵。”
那人还是推脱“我对这儿情况不熟悉。我可以帮助,关于治疗方面的经验,但还是你们自己进行比较好。”
余秋火大了“什么你们我们,都到这儿了,你还分得那么清楚。我老实告诉你,就是我们大家。这事儿不准推,你赶紧联系你的同行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的犹豫什么呀?在哪儿给人看病不是看病。你们非得去美国英国给人看病才对得起你们的身份吗?你们的同胞就不是人,没有资格接受你们的治疗?你们也好意思,也不看看我们已经忙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还在边上当甩手掌柜呀。
人家老师就比你们爽快多了。听说有临时学校,他们立刻主动报名过去给孩子上课。你们倒好了,明明学的时候都接受过教育,病人没有高低贵贱,医生必须一视同仁。结果你们是怎么做的?到今天为止都不肯伸出头来。
作为同行,一个你们看不上的赤脚医生,我为你们感到羞愧。身为大夫,在疾患面前,本来就应该挺身而出。”
那个医生苦笑“我们并不是想要袖手旁观,而是两边的习惯各方面都不一样,难以好好配合。”
“那你们就成立你们自己的医疗小组,专门负责这件事情。”
余秋毫不犹豫抓起笔写条子,“我放在那边,一会儿你自己拿。我会给廖组长打电话的,后面的事情你来负责。”
夜班医生有点儿懵“为什么呀?我们也可以参与进去的呀。”
余秋一把辛酸泪,参与什么呀?我亲爱的同事。这是鼠疫呀!作为密切接触人员,咱们通通都得隔离,而且还要进行预防性治疗,防止自己也嗝屁。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建国后在党的领导下消灭了四大传染病50年代末基本消灭的鼠疫、真性霍乱,1958年基本消灭的血吸虫病,60年代初绝迹的天花。所以1975年的医生对于鼠疫没有那么熟悉。
但是,越南地区60年代鼠疫大流行过,因为战乱,传染病难以控制,所以在那边开业的医生对这个疾病就很熟悉也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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