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的皓月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云遮住了身影的时候, 宫内的中秋宴也热热闹闹的落下了帷幕, 而在曲终人散之际, 霍淩让人留下了德阳郡主。
拿着拂尘的小安子恭敬的对德阳郡主行了个礼,“郡主, 陛下有请。”
想到此刻还在偏殿的长宁县主,小安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忍不住同情的看了面前的德阳郡主一眼,可惜德阳郡主没注意到小安子的眼神, 此刻的她满心都是自己那不知跑去哪里的糟心女儿, 哪有心思搭理小安子。
宫宴中不好大张旗鼓的去找长宁县主, 然而派出去的宫女却直到宫宴结束都没有回来, 始终未曾见到女儿的德阳郡主按捺住满心的焦躁,低声朝小安子直接问道, “安公公, 你知道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德阳郡主努力掩饰住心底的不平静,就连声音都没有泄露半点异样,“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的话,可否”剩下的话, 在小安子平静无比的注视下, 消散在了风中。
比起去见以前没想过同情现在没试图讨好的霍淩, 德阳郡主更想先将长宁找回来,但当她真的将这番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时候,那藏得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对霍淩的轻视便直接显露了出来。
毕竟,换做太上皇霍检召见, 德阳郡主敢这样做吗
她不敢,而小安子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免收起了原本对德阳郡主的同情,转而公事公办扬了下手中的拂尘。
“郡主,跟咱家走吧,别让陛下等久。”
学着安得总管平时不动声色威胁人的模样,越发有总管姿态的小安子抬眸扫了德阳郡主一眼,“久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安子声音平静,表情更平静,然而看着面前寸步不让的小安子,德阳郡主却没将自己原本被打断的话说出来。
沉默片刻,德阳郡主高傲的朝小安子抬了抬下巴,“带路。”
仿佛没有察觉到德阳郡主话中的冷意,小安子面带微笑的为其领路,“还请跟杂家来。”
待得踏入偏殿,德阳郡主镇定的表情骤然一变。
“长宁”
高坐上首的是霍淩和叶贵太妃,一个无聊得单手撑着下颚的打瞌睡,一个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宁,时不时的出声安抚几句。
除此之外,还有个跪在殿内可以忽略不计的青衣男子。
随着德阳郡主的那一声“长宁”,原本伏在叶贵太妃怀中哭得眼睛红肿的长宁县主身子一僵,随后一个转身,朝惊得差点踩到跪着的男子袍角的德阳郡主扑来。
“母亲”
如幼崽终于找到了庇护自己的母兽,扑入德阳郡主的怀中,长宁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紧紧的抱着德阳郡主的腰肢不放,除了哭就是一声皆一声让人心怜的“母亲”。
顾不上计较长宁这完全不像个大家闺秀的行为,德阳郡主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女儿居然换了一套衣服,甚至还重新梳妆了一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惊疑不定的目光扫过殿内跪着的男子,强自镇定的德阳郡主搂着长宁到一边坐下以后,这才抬头看向坐在上首静静看着她们的霍淩和叶贵太妃,“请恕德阳失礼,没能第一时间请安。”先就自己的失态请了罪,德阳郡主这才一边轻拍着长宁的背安抚,一边问道,“有谁能为我解惑吗”
叶贵太妃拍开霍淩撑着自己下颚的手,“儿砸,叫你呢。”叶贵太妃直接将为德阳郡主解答疑惑的重任交给了对方不说,甚至还老神在在的端起了茶杯,大有将自己与做装饰的花瓶归为一类之意。
“啊”
突然失重的头往下一点,本来就没多少的睡意彻底消散,回过神来的霍淩强忍住朝叶贵太妃翻白眼的想法,转而将为德阳郡主解答疑惑的重任交给了跪得恨不得自己就不存在的男子,“叶子骞,你来说。”
顺着霍淩的话头,德阳郡主朝跪在殿内的青衣男子看去,忍不住眉头一皱,“叶子骞”
霍淩声音懒懒的却毫不迟疑的在一边做了补充,“安乐王的侄孙,宗人令家的那个叶。”
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带上了“不是叶贵妃的叶”的意思,听得其实已经有所猜测的德阳郡主嘴角一抽。
德阳郡主都还没有开始怀疑,霍淩就恨不得说明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真是让她不知能说什么。
拿着帕子按了按自己的嘴角,德阳郡主搂紧了怀中哭得睡着了的长宁,压低声线的朝跪着的男子质问,“你做了什么”
叶子骞抬起头,让自己看着还过得去的脸暴露出来的同时,也将那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之余还有血渗出来的脖颈露了出来,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命大。
对上德阳郡主望过来的视线,叶子骞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我,我,我只是一时糊涂,真的不是故意为之”
随着跪着的叶子骞断断续续的讲述,德阳郡主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女儿久去不归的原因。
虽然早在搂着长宁坐下的时候就有所猜测,只是德阳郡主没想到事情居然比她猜的更严重。
长宁县主中途离开宴席的确是去更衣了,只是回来路过某个园子的时候被景色所迷,带着侍女蹲在池塘边赏起了锦鲤绕水中月游动的景象,结果一个不注意被人推下了水。
侍女甚至都没能惊呼就被打昏在地,而长宁落水时只看到一片绣着并蒂莲的粉色衣角。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离开宴席出来醒酒的叶子骞正好路过。
作为宗人令叶德城的嫡次子,叶子骞上有本事过人的大哥,下有得长辈喜爱的幼弟,不上不下的叶子骞存在感一直都很薄弱。发现在池塘中挣扎的女子是长宁县主的那一刻,一时心动的叶子骞头脑都不需要发热就跳了进去。
待得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长宁县主救上来,生怕不够保险的他看着长宁那张已初见日后芳华的脸,还未散去的酒意终于冲昏了头脑,叶子骞抱着长宁找了个废置的宫殿就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然后,叶子骞被霍淩新养的小黑豹抓了个痛快。
霍淩身边只有皇后一个人,不但很多宫人失去了作用,就连许多宫殿也被废置,皇后柳玥执掌宫印后放了不少宫人出去的同时也锁了不少宫殿,但还是留了几座宫殿给霍淩用来养他的“兄弟姐妹”霍淩语。
叶子骞很不幸的闯入了名为“白雪”的黑豹的地盘,但幸运的是没碰上“白雪”,而是碰上了“白雪”的幼崽。
捞出被自己作为腰枕靠着的小黑豹,霍淩捏着小黑豹的爪子,让小黑豹朝坐着的德阳郡主鞠了个躬,“真的很不好意思,小小受到了惊讶,一不小心给了长宁胸口一爪子。”压下莫名生出的愧疚感,霍淩紧接着说道,“虽然及时上了药,但御医跟朕说十有会留疤。”不过只是胸口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抿了抿唇,看着被这个消息惊吓到的德阳郡主,生怕对方下一刻昏过去的霍淩试探性的接了一句,“节哀”
德阳郡主还没什么反应,坐在一边的叶贵太妃就先“哈”了一声,“儿砸,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嗯”霍淩歪头看过来,不明白叶贵太妃为什么突然就夸起了他,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谢谢”
“谢”字落下的尾音略微上扬,甚至还带上了霍淩独有的茫然,让在德阳郡主注视下勉强忍住笑意的叶贵太妃直接破功,毫无顾忌的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拍了拍桌子,无所畏惧的叶贵太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是,我真是哪里找来的宝贝啊”
叶贵太妃笑得越起劲,德阳郡主表情就越难看,霍淩就越发茫然,看得跪在地上突然失去存在感的叶子骞不知该作何表情。
直到德阳郡主怀中的长宁县主嘤吟一声,仿若要醒过来一般,注意到这一点的叶贵太妃才连忙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发笑,转而端起自己身为皇帝生母该有的姿态。
轻咳一声,端庄又高贵的叶贵太妃朝跪在地上的叶子骞抬了抬了下巴,对德阳郡主说道,“推长宁下水的那个人,是郑家娘子。”见德阳郡主一时没想起来郑家娘子是谁,叶贵太妃难得的多解释了一句,“就是原来那个差点害得你女儿跟我儿子睡一张床的姑娘。”
叶贵太妃话说得直白又难听,就连一边向来不要脸的霍淩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碍于叶贵太妃没有一个字说错,选择沉默的霍淩干脆继续跟自家“小小”玩。
瞥了不断将小黑豹惹生气又哄好的蠢儿子,叶贵太妃眼不见为净的收回视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德阳郡主一眼,“谁让你们斩草不除根。”这个“你们”有没有包括某个蠢儿子,那就是只有叶贵太妃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