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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卖孩子

韩涛自认见识过无数地痞无赖, 像唐知综这样不要脸的还真没遇到过, 到底无耻到哪种程度敢敲诈县委书记,不怕被抓起来坐牢吗

何况他还是个公社干部, 就他的作风,到底哪儿有半点公社干部的样子

他还在琢磨报告怎么写,谁知道被唐知综气得没了心情,咬牙切齿地和秦爱国说了唐知综提的无理要求, 典型的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做派,可恶至极。

看他气得脸颊微微抖动抽搐, 眼角的皱纹深邃密布, 秦爱国叹气,遇上唐知综凡事就认命,亲戚朋友拿他都没法子何况是他们, 金铭县几个生产队真能通电的话,倒也功德无量,霍东山在金铭县待了几年都没办法, 唐知综有本事就让他试试。

秦爱国想得明白,想要马儿跑就得喂马儿吃草, 唐知综行事素来如此,就由着他得了。

况且,拖拉机又不是县里花钱买,真要给唐知综弄辆自行车还得县里掏钱,钱多钱少都得县里掏,不如直接把拖拉机给唐知综算了。

他和韩涛说, “论脸皮,他是无人能及的,真有办法说动施工队给各个公社通电比什么都强,市里关系复杂,霍东山被好几双眼睛盯着,不敢太冒尖,咱能自己解决反倒是好事。”

韩涛揉揉眉头,心有不甘,“我是瞧不起他吊儿郎当的德行,身为人民干部就要有干部的样子,你看看他成天大摇大摆的,不知道的以为是个地痞呢。”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咱不能要求所有干部都板着脸沉着冷静,知综同志跳脱是跳脱,大是大非面前不会乱来,他是聪明人,敢开口是料到你会答应,且对政府对人民没啥伤害。”秦爱国对唐知综还是有所了解的,做事有点不着边际,爱占点便宜,但分寸拿捏得好,不是乱来的人。

就说年底评选先进生产队队长,唐知综也是后来敲诈自己的,最开始问自己要的是先进生产队,可见他是把群众利益放在最前的。

人民干部的基本素养,唐知综是具备了的。

而且素质还过硬。

韩涛少有发火,也是被唐知综逼急了,听秦爱国分析,他渐渐冷静下来,拿起旁边的茶杯,转而想到昨天唐知综喝过,里边的茶水还是昨天的,他又推开,和秦爱国说,“你很少称赞人,我记得你说他像东山来着,现在看还像吗”

霍东山年轻时也是个放荡不羁爱乱来的,做事只求达到目的,后来吃了个闷亏,下放到金铭县慢慢收敛了。

说是收敛,就霍东山灌醉市长唱的这出戏,感觉以前的霍东山又回来了。

真的头大,上边不省心,下边又紧逼不放,韩涛拉开抽屉,抽出一支烟抽。

秦爱国好笑,“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

“哪儿不像”韩涛吸口烟,把烟盒丢给秦爱国,示意他自己拿,秦爱国也不客气,抽出一支自己点燃,缓缓道,“唐知综,好像没啥霍不出去的。”

论脸皮,霍东山不及唐知综厚,论胆量,霍东山不及唐知综敢想。

小小的公社干部就敢肖想市里的拖拉机,哪儿来的胆量啊,况且电力局局长和市长走得近,唐知综敢挖市长的墙角,不知道为啥,秦爱国想笑,韩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没憋住,噗嗤声笑了,“是不像,那就是个土匪,你知道他要干啥不,建发电厂,说市里不批准就抢人,把施工队的人留下,不怕市里不答应。”

整个就是土匪做派。

“让他试试吧,金铭县想打开眼前的局面,光靠东山还不行。”秦爱国回想霍东山耗在金铭县的时光,太久了,霍东山还有其他事要办,心思不会全放在金铭县的建设上,他们得自己努力。

韩涛也想到了,他们和霍东山是被人陷害的,霍东山顺风顺水多年,结果栽了个大坑,以霍东山的脾气报仇是必须要报的,然而几年过去,那些人爬得更高了,霍东山恐怕会更难。

“咱也好好努力,日后东山需要帮助,咱不能坐视不理。”韩涛吸了口烟,稔手掐灭,眼底弥漫起幽暗的光,秦爱国轻轻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

拖拉机的事,算默许给唐知综了,端看唐知综有什么本事。

唐知综想的办法很简单,建发电厂除了工程师,最重要的钱,虽说后期钱是从市财政局拨款,前期他们得自己掏腰包垫着,所以得把方腾冲盯紧了,至于留住施工队的人,很简单,就是给他们介绍对象呗,有了对象不怕他们不回来。

唐知综借故孩子没人照顾,天天把酒幺扔给施工队的,都是大老爷们没啥照顾孩子的经验,胜在酒幺乖巧,待在他们身边不到处跑,时不时会帮他们递个小工具啥的,勤快得很,半点不像唐知综,这天,唐知综开着拖拉机给他们送饭,电桩位置歪了,喊唐知综帮着挪点,唐知综双手环胸硬是没帮忙,理由是力气小,担心电桩倒了压着自己。

怕死得很。

酒幺在旁边编竹蜻蜓玩,听到张大勇喊,丢下竹蜻蜓,迈着小腿歪歪扭扭跑到电桩边推,人小挤不过去,就推张大勇的腿,小脸憋得通红,像给张大勇挠痒痒似的,挠得张大勇哈哈大笑,笑酒幺,“酒幺,你是不是像你妈妈呀,看看你爸,站得远远的,生怕电桩压着他了呢。”

酒幺仰头,扑闪的睫毛颤了颤,小脸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不像妈妈,我像爸爸。”

说完,生气的哼了哼,转身往唐知综跑去了,被地里的泥绊了下,差点摔倒,其他人跟着笑出了声,打趣他,“你不像你爸爸,你爸爸没你勤快。”也是和唐知综混熟了,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哪晓得酒幺生气了,冲他们吼,“我不像妈妈。”

吼完自己眼圈先红了,其他人更乐了。

苏姗姗听说了唐知综家的事儿,女同志敏感些,她推了推张大勇,提醒他别乱说,“酒幺眼睛鼻子和唐知综同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会像妈妈。”

苏姗姗待着没啥事,跟着给他们打杂,几天下来累得瘦了一圈,黎翔要她在村里煮饭,苏姗姗不肯,煮饭有石林,她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这边更需要她。

几人合力扶着电桩,留两个人往坑里铲土埋,埋稳后收拾工具换其他地方,快到丰田公社了,他们速度算快的,不过看天阴沉沉的,不知道啥时候会下雨,乡下都是泥路,雨天的话路打滑,拖拉机不好走。

张大勇背起工具箱,去牵酒幺的手,酒幺哼了哼,捡起地上的竹蜻蜓不搭理他,而是伸手要唐知综抱,唐知综弯腰拍了拍他衣服的灰,“自个走,大勇叔叔说你两句有啥好气的,儿子像妈福气好,况且你妈长得还不错,像她漂亮。”

酒幺嘟着嘴,嘴唇翘老高,“我不像她。”

“不像你就和大勇叔叔好好说,生啥气啊。”唐知综拉起他的手,把他抱到拖拉机的电桩坐着,张大勇坐在旁边,说唐知综,“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也别说他啊。”

酒幺不领他的情,他不像杜花儿,杜花儿是坏人,前两天黄木匠过来找唐知综,要唐知综赔医药费,杜花儿也来了,要他们3兄弟喊她妈妈,明明是她自己不要他们的,凭什么喊她,不养他们,不给他们钱,酒幺才不喊她妈妈呢。

结果黄木匠说他是苏卫军的儿子,是杜花儿和苏卫军生的,他姓唐,他是唐知综的儿子,不是苏卫军的儿子。

他搓了搓手里的竹蜻蜓,仰头望向边上坐着的苏姗姗,“珊珊姨,我真的像我爸爸吗”

他又仰头看唐知综,眨了眨眼睛,心里害怕起来,害怕黄木匠说的是真的。

那他是不是不能和爸爸住了啊。

苏姗姗点头,语气笃定,“是啊,很像你爸爸,你不知道吗”

酒幺摇头,村里有说像有说不像的,他也不知道像不像。

张大勇歪头认真看看两个人,确实有点像,但他故意逗酒幺,“不像。”

唐知综挨着黎翔坐在前边,回眸看委屈巴巴的酒幺,孩子心灵脆弱,约莫是黄木匠说的话被酒幺当真了,唐知综安慰酒幺,“别人说像不像有啥用,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冲着酒幺差点咬掉黄木匠一块肉,不是酒鬼的种还是谁的种

黎翔他们天天在外边忙,没咋听说村里的事,但看酒幺很在乎这个问题,猜到里边有什么事,警告张大勇别乱说,孩子小不懂事,大人的话他们很容易当真的,以前又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小孩好奇心重,爱问父母他们是怎么来的,有的父母爱开玩笑,就说从土里捡来的,闹得孩子离家出走要去找亲生父母,半夜整个生产队帮着找孩子。

张大勇害怕黎翔,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老实道,“酒幺啊,你和唐队长很像。”

酒幺这才给了他好脸色。

每个电桩距离多远是有规定的,不能超出某个范围,到下个位置后,唐知综提醒他们先吃饭,经过酒幺帮忙摸底,他对施工队众人的婚姻情况了如指掌,除了两个已婚的,其他都是单身汉,连个对象都没有的那种。

唐知综不帮忙扶电桩,帮忙介绍对象他是在行的,要知道,唐知福和刘春玲就是他撮合的,夫妻俩结婚后感情好得像连体婴,队上模范夫妻典范,施工队的吃饭都是找块地坐着吃了就完事,唐知综来之前吃过了,挨着张大勇坐,问张大勇他们天天东奔西跑,家里不催他们结婚吗

看张大勇的年纪好像比酒鬼大,酒鬼孩子都读小学了,他连对象都没有,专攻事业是好事,但他没法支持,毕竟,他得靠人留住他们呢。

这顿有红烧肉,张大勇没功夫搭理唐知综,倒是个子瘦小些的赵明栓哀嚎,“催,咋不催啊,但咱情况特殊,你不知道,人家女孩听说咱是施工队的,转身就走,嫌咱时间少,常年不着家。”

“有啥嫌弃的啊。”换他巴不得找个常年不归家月月拿钱花而且没时间出轨的伴侣呢,女同志们到底咋想的啊,放着如此优质的男人不选,选个朝夕相对越处越烦躁的男人图啥啊,图他脾气大,图他有脚臭

赵明栓摇头,“说咱们干的活太危险了,担心守寡。”

唐知综更不能理解了,像市里边有工作的女同志,有工作不差钱,养活自己完全不是问题,如果伴侣不在了没啥影响,想结婚就再找个,不想再婚靠伴侣的钱能生活得更好,完全不会赔本,怎么就没人选呢。

这么想,他看苏姗姗的眼神就不同了。

他是很反感结婚的,很反感用法律关系把自己套牢,如果是苏姗姗的话好像能考虑,苏姗姗有钱,工资待遇好,而且随时有危险,两人要是结婚,他明显是占了大便宜。

苏姗姗就是即将死亡的魏彩凤啊,大笔遗产需要人继承的那种。

他嘿嘿笑了两声,“她们有啥误解吧,同为革命效力,再危险的工作必须要人做,她们不支持,我们国家的电力怎么发展,照她们的说法,部队更危险,难道部队的军人就不结婚呢都想找工作光鲜体面的哪儿行啊。”

赵明栓直点头,就说来丰田公社前,他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邮局的,他妈千叮咛万嘱咐别说自己的职业,他觉得瞒着人家不好,就说了,说完女孩脸色就变得有点怪异,阴阳怪气道,“施工队的啊”

短短几个字,听得赵明栓火冒三丈,施工队的咋了,别以为自己多有本事,真有本事邮局断电别找他们啊。

“唐队长,人人都像你就好了,不是我说,市里的女孩虚荣心强,就说黎队以前的对象吧,自己缠着要和黎队处对象,黎队答应她了,后来聊到工作,知道黎队是施工队的,直接和黎队分了,分了不说,还回单位说黎队坏话,觉得施工队的没啥前途”赵明栓很为黎翔不值,要知道,那次女方单位断电,他们找了很久没找到原因,还是黎队出面,每根线路每根线路的检查找到问题所在。

神气个啥啊。

唐知综不知道还有这件事,瞄了眼闷头吃饭不言的黎翔,黎翔皮肤黑是黑了点,但身形挺拔,给人感觉很精神,就是阴沉了点,性格如果开朗些,没准会有很多女同志趋之若鹜的。

“婚姻啊还得讲究缘分,与其找个不支持自己工作日日吵架的,不如找个全心全意体谅自己的,文化水平低点,家庭条件差点没关系,主要是有共同的话题,她能给予自己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思想步调要一致,否则迟早会出问题的。”唐知综就差没说来生产队找吧,生产队的姑娘温柔善良,体贴周到,比城里姑娘好。

赵明栓反问,“就像你和酒幺妈妈吗”

他们来生产队十多天了,从没听唐知综聊过自己媳妇,倒是余秀菊说唐知综离婚了,想来就是思想不同吧。

酒幺再次绷紧了神经,眼神变得锋利起来,赵明栓被他逗得好笑,很少有孩子提到母亲会如此反感,想来是酒幺妈做错了事吧。

唐知综没啥好隐瞒的,“算是吧,酒幺妈喜欢上别的男人抛弃我们跑了。”

苏姗姗听过这个故事,她推了推赵明栓,示意他别问了,不是啥光彩事,别揭人伤疤。

赵明栓是个大老粗,哪儿懂苏姗姗的意思,吃惊道,“和别的男人跑了为啥啊。”不怪赵明栓纳闷,其他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唐知综长得好看,又是公社干部,性格也不错,他媳妇咋会和人跑了

对方难道是比唐知综还要优秀的人

真要很优秀,又怎么会怂恿女的抛夫弃子和他跑了,不应该啊。

唐知综扯出个苦笑,“谁知道啊,估计嫌我不够好吧。”就冲酒鬼长期不洗澡不换衣服又爱酗酒的性格,杜花儿受得了才有鬼呢,换作他,他不用别人拐,自己跑。

赵明栓舔了舔嘴唇,面对唐知综苦涩失落的脸,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难怪村里的人对唐知综媳妇三缄其口,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他歪头看黎翔,不由得庆幸黎翔没和那人结婚,要不然也会落得唐知综同样的下场。

再看酒幺,赵明栓眼底多了抹温柔,“酒幺还是像爸爸的。”换作他,恐怕也恨死有那样的母亲吧。

酒幺挽着唐知综的手,往他身边靠了靠,唐知综推开他,“旁边坐着,瞌睡了就去拖拉机上睡觉,腻歪个啥啊,不就是没妈吗,有啥好委屈的,爸爸对你们比妈妈对你们还好。”唐知综自认对3个孩子够好了,比酒鬼两口子强多了。

天儿更阴了,西边飘来阵阵乌云,带着光线也暗了很多,苏姗姗望了眼天边,突然打断了这个话题,“好像要下雨了,咱们抓紧时间把这根电桩埋了,下雨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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