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陆晚晚觉得自己的脾气也挺娇气的, 反正绝对不是什么软妹。
她光着脚盘坐在副驾驶上,坐姿慵懒, 抬手顺便解开了绑在头发上的头绳,墨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侧脸皎洁。
沈屹把车开到了一家诊所门前,下车去买了药膏。
陆晚晚看着他手里头的袋子,好笑的问:“你这是买了多少?”
瓶瓶罐罐的看着可真不少。
沈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理都不肯理她。
陆晚晚知道这个人心眼小, 心里有气的时候是不会搭理她的。
回到公寓,夫妻两个都没有说话。
陆晚晚之前被他掐着下巴恐吓一通, 也有点生气,她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不肯下车。
沈屹拉开车门, 平淡的视线凝视着她,“下来。”
陆晚晚无理取闹起来也是很磨人的,况且她觉得自己现在也不算是胡搅蛮缠,她摆出颐气指使的姿态,指了指自己的脚腕:“我脚疼, 走不了了。”
沈屹似乎叹了口气, 沉默的蹲下身子,背对着她, “上来吧。”
陆晚晚心情莫名低落,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折腾沈屹, 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 散漫的说:“我不想用背的,我要你公主抱我。”
他手里还拿着药,和下班就买好的食材。
一时还真的不太方便。
陆晚晚就是存了心在刁难他,不想让他舒服。
沈屹又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她的身子轻飘飘的,于他而言没什么重量。
陆晚晚纤细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搂住他的脖子,笑了两声,对他眨了眨眼睛,指着车子,无辜而又清纯的看着他说:“我的高跟鞋还在车里,可是我手疼,不想拿。”
沈屹扯出抹浅浅的笑,嘴角往上翘了翘,他弯着腰乖乖的又把她的高跟鞋拿了出来,轻声问:“开心了吗?”
折腾他一通,应该开心了吧。
陆晚晚撇开脸,得意洋洋的说:“的确挺开心的。”
捉弄沈屹真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等电梯的时候,身边恰好站了一家三口。
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仰着头看着边上的漂亮姐姐。
童言无忌,也不害怕生人。
他问:“姐姐你多大了呀?怎么还让人抱着呢?我今年四岁啦都不需要人抱着呢!”
男孩的妈妈面色尴尬,将孩子拽了过去,非常抱歉的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孩子有点调皮。”
陆晚晚被一个小孩子说的脸红,“没关系。”
回到家,沈屹将她放在沙发上,而后将他方才在药店里买的那些瓶瓶罐罐都给倒了出来,找出消肿止疼的药膏,拆了一盒。
陆晚晚低头看着单膝跪地在她面前的男人,他这张脸依然很漂亮,哪怕上面没什么表情也不损伤他的美貌。
手指修长有力,干干净净。
药膏的味道有些刺鼻,并不怎么好闻。
陆晚晚嫌弃的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沈屹一言不发捉过她的脚腕。
她又踹了一脚上去,只不过依旧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踢在人身上也不会觉得疼。
“你能不能学会温柔!!?你又弄疼我了。”陆晚晚刻意绷着一张小脸,满脸严肃的看着他,把小手伸到他跟前,说:“你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来,不要你。”
沈屹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张嘴说道:“只有我。”
陆晚晚一顿,不想拿话去呛他。
她像是个已经认命的老人,被推动着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如何的。
与其继续小心翼翼的算计剧情,谨慎的维持着人设,还不如彻底放开,做自己。
语落,沈屹便低头专心致志的给她上药。
药膏抹在脚踝上冰冰凉凉,止痒消痛。
陆晚晚坏心眼的拿脚丫子去踹他,很不安分,有种非要把沈屹给惹生气,逼他转头就走的架势。
沈屹想起来那些过往之后,就知道陆晚晚其实一直都很任性。
陆晚晚像是一道明媚的光芒,温暖热烈,闯进他昏暗的世界。
活在黑暗中的人,一旦见到光明只会紧紧抓住不放。
高一的时候,沈屹很早就听说过陆晚晚的名字,她上学时会刻意染奇奇怪怪的发色,明明是个女孩子,胆子却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大。
每天他经过她们班的教室,都能看见少女被罚站在教室门口,头上绑着个松散的马尾,窗台上压着她写检讨的纸张,嘴里咬着笔头,皱着眉,穿的单薄,站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沈屹从她身边经过时,总能闻到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
他那时仅仅只是觉得,陆晚晚很漂亮,并没有别的想法。
直到那天晚上,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满眼关切的看着浑身是血的他,一遍遍的问:“你没事吧?”
他确实没什么事,血大多是别人身上沾过来的。
很小的时候,沈屹就得学会怎么在社会上存活,所以他并不单纯,肮脏龌龊的手段也都使的出来。
可怜的傻姑娘还以为他才是那个被害者。
一次纠缠之后。
这个明媚如太阳的少女便缠着他不放了。
沈屹一次次推开她,滚字都不知对她说了多少个,偏偏这个人像是完全不在意。
他不再抗拒内心。
高一开学没多久,他和陆晚晚就在一起了。
早恋。
还是全校都众所周知的早恋。
轰轰烈烈。
少女的味道比他想象中要勾人许多。
在一起之后,沈屹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娇气。
她不是个能耐心读书的人,有一次逃课跳围墙伤了脚,疼的眼角直冒泪花,看着都可怜。
那已经是沈屹警告过很多次之后,她再犯。
她就是个惯骗,每次都笑嘻嘻的答应他说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不跑出去乱玩。
转眼就把自己说的话抛在脑后,全都给忘光。
沈屹真的生气,一个月没和她说话。
陆晚晚那时就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装可怜卖无辜,“你生气你就和我吵架啊,不理我算什么事啊。”
“冷战也算家暴的。”
“沈屹,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把我给甩了。”
“沈屹,好,你真的不爱我了。”
他不是不爱,而是太喜欢。
不知不觉,这个人已经住在他心里。
他只想自己好好珍藏,不想和其他人分享有关她的任何时间、任何情绪。
他不正常,他知道。
那又怎么呢?
只有他才能娇惯着这朵娇弱的花。
过了两天,陆晚晚不知从哪里听来,说有女孩子和他放学一起结伴回家。
少女气的脖子都红了,还没放学就冲到他的教室里来,怒目圆睁,凶神恶煞,气势一等一的强,“你不理我,就是因为有了别人是吗?”
“好,那我们分手吧。”
分手两个字轻而易举从她口中说出来时,沈屹才意识到陆晚晚对他喜欢只是喜欢而已。
不是独一无二,不是非他不可。
沈屹没有答应,他们和好了。
陆晚晚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第二天放学又冲到他的教室里,把自己的书包丢在他的桌上,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小狐狸,她说:“我脚疼,我走不动路,你今天看着办吧。”
许多同学都看着他们两个。
沈屹面色镇定,蹲下来,“我背你。”
十六岁的陆晚晚也是那么说的,天真烂漫还存了点恶作剧的心思,她笑起来很俏丽,她说:“我不要你背,我要你抱我。”
沈屹说好,当着全班人的面把她抱了起来,一直走到校门口。
陆晚晚才开始难为情,把脸藏在他的胸口,生怕被别人看见。
学校的老师当然没有放过他们。
无奈沈屹学习成绩太好,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老师也没有多为难,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太高调。
陆晚晚听说后,偏要和老师对着来,弄得人尽皆知。
沈屹没有制止,任由着她来。
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愿意纵容她。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蛮横无理?你是不是不乐意伺候我?”
沈屹帮她穿好鞋子,浅笑道:“只是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在他帮她穿好鞋子之后,陆晚晚很不给面子又给踢掉了,脚丫子晃晃悠悠。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毫无愧疚的使唤他,“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你去做饭。”
沈屹站起来,“好。”
等他做好饭菜端出来,陆晚晚突然又没什么食欲,意思意思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葡萄似的眼睛珠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问:“沈屹,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扭伤脚的吗?”
沈屹收拾好碗筷,回道:“我问了你也未必会回答。”
陆晚晚弯眸笑了笑,看着心情似乎很好,“你问问看嘛,我就告诉你。”
男人的视线沉沉压过来,“怎么弄伤的?”
陆晚晚喝了口水润桑,笑眯眯的回:“我碰见了你的好朋友,然后呢,我们起了一点争执,他想打我,我跑了。”
“可我穿着高跟鞋,跑的太急就扭到了。”
沈屹听完静默良久,启唇又有说了三个字:“赵时州?”
她认得大概只有他们几个,其中赵时州和她最不对付,两个人起争执次数也不少。
但赵时州不是个会对女人动手的人。
陆晚晚佯装惊讶的呀了一声,“你居然知道。”
“那你要不要帮我报仇?他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呢。”
她的头发有些乱,碎发散在两颊边,沈屹碰了碰她的脸,问:“他打你哪儿了?”
“手,可疼了。”她觉得自己演的可好了,接续说:“脚上的伤我姑且就不算他的了。”
沈屹抿唇低笑,“来,我帮你揉揉。”
“我不要,你哪天见了他帮我打回去就行了。”
赵时州真的下作,包养一个和她长得像的小明星来膈应她。
陆晚晚觉得自己还是要出一口恶气的。
“好。”
沈屹的乖顺并不能给陆晚晚带来安全感。
陆晚晚有点累了,慢步走到沙发边,靠在上面,电视机里在放电影。
一直看到晚上十点钟,她还没有回卧室的打算。
电影结束的时候,陆晚晚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知道我在歌剧院的?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
沈屹滞了一瞬,淡然答道:“我查过。”
陆晚晚冷冷发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的就认了下来。
沈屹无奈的笑笑,知道她心里有气,他缱绻的目光凝着她,说:“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下落。”
“哦。”
她低着脑袋,不肯看他。
沈屹强硬的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看了她两眼,“晚晚,你不要想那些蠢事。”
陆晚晚心里想些什么早就被他看透了,她之前看着车流的眼神,就和她跳楼之前,望着窗外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才蠢。”
沈屹已经想起来之前的所有事,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做梦。
可到了半夜,他还是梦见了一些熟悉的人。
还是在这间公寓里,他穿着黑色西装,额前的碎发快要挡住眼睛,他面无表情的拧开门,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钥匙,打开了卧室里面的一间小门。
可怕的安静。
只听得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
他心里一阵空荡,说不出的不安。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双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动,脸色紧绷,终于,他打开了浴室的门。
装满温水的浴缸里有个人安安静静的睡在里面。
大半身子都沉在水里。
男人开始发抖,眼眶里的猩红逐渐蔓延,他快步上前,大力把人从水里面捞了出来。
她浑身都湿漉漉的,紧闭着眼睛,唇色死白,脸色平静。
男人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沈屹的心往无边地狱里坠落,嗓子干涩,眼眶也干干的,他此时只会用力的抱紧她,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她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是的,她不会离开。
陆晚晚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早晨醒过一次,床边早就空了下来,沈屹应该是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