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蜂鸣一般环绕在古堡周围, 持续了将近有三分钟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伊代皓白还骑跨在丽萨的背上, 他半俯下身子,抱着丽萨的脖子有些发愣。
高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到了,手里拿着还在喷水的水管,傻兮兮地呆愣在原地。
段程望干了什么
段程望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被淘汰了呢
伊代皓白觉得他已经把能嘱咐的都跟自己这位队友嘱咐过了, 怎么还会触发到淘汰机制呢
屋子里唯一和段程望在一起的只有乔原, 乔原显然没那个“杀人”的智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在让人想不通。
同时伊代皓白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玩这种剧本推理的杀人游戏, 最怕的不是神队友, 而是像段程望这种一不小心就踩雷的猪队友。
其实伊代皓白从一开始就心仪陶心远, 他一直想跟陶心远组队来着。
陶心远的逻辑推理能力远在他之上, 尤其第一期在大巴上揪出高朗的钥匙, 第二期秒解密码锁, 如果他们能做搭档,那必然是所向披靡的。
可是剧情设定就是这样,更改不了, 他这个未经人事的曲作家注定拜倒在交际花的石榴裙下, 伊代皓白只能选择接受。
而现在,队友已经阵亡,他不得不开始单打独斗的征程,光是想想都觉得悲壮,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感。
伊代皓白把脸埋在丽萨湿漉漉的毛发间,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他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丽萨是长毛犬,毛发被打湿后变得一缕一缕的,他手臂从背后环在丽萨的脖子上,手腕上的手表自然而然被丽萨的毛给遮住了,只漏出来了表盘的一小部分。
有个数字发生了变化
伊代皓白慢慢扭过头,他小心地打量着高朗的表情。
高朗还在发傻,半张着嘴看着古堡的方向,一只手拎着水管,水流哗啦啦浇在他的脚上,另一手沾满了宠物香波的泡沫。
朴实的好管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看样子短时间内是缓不过来神的。
伊代皓白抿着嘴,身子又往下趴了一点,几乎是完全压在了丽萨的身上。
丽萨是成年犬种了,承受伊代皓白这种模特体重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当伊代皓白在和自己玩闹,四肢一蜷,直接瘫在了草坪上,甩甩湿了水的脑袋,拿鼻头去碰伊代皓白的脸。
伊代皓白轻手轻脚地拨开丽萨的毛,完整的表盘一点点显露了出来。
圆形的电子表盘,二十四小时制的时间,底下有还一行极小的数字,在宣布段程望被淘汰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
“100”变成了“200”
伊代皓白瞳孔猛地一缩,他手指紧紧攥成拳,逼迫自己镇静下来。
刚才随着警报的嗡鸣声,从古堡里一共还传来了三句话。
“玩家段程望触发淘汰机制。”
“失去财产继承资格。”
“游戏继续。”
伊代皓白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他抱紧了丽萨,才没让自己的慌张显露出来。
果然陶心远猜对了
这个数字不代表电量,也不代表玩家的生命值,它所指示的意义就是每个人可以从威廉那里分得的财产份额。
威廉在宴会开始前就做了财产公证,他把古堡留给第二顺位继承人小少爷,然后把其他的财产均等分,每一位前来参加他四十三岁生日宴会的朋友都能获得其中一份。
所以在节目组分发给他们的手表上,每一个人最下面的示数都是100。
而现在,段程望这个游戏黑洞,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规则,总之被淘汰了。
伊代皓白作为他的同伙,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的那一部分财产。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段程望的手表示数应该骤降为0。
这样才符合游戏的逻辑。
伊代皓白不由地啃起指甲来,他垂下脑袋,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表,脑子飞速旋转起来。
按照现在他和段程望给大家的印象,他们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任何的交集,他一时还不会成为怀疑对象,目前还是安全的。
他是被威廉接济之后,住进古堡里的落魄曲作家,他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每天所做的不过就是潜心钻研他的歌剧创作。
而他和交际花段程望在剧情线上唯一的联系,就是他阴差阳错地取走了段程望的包裹。
可是这并不会成为他的把柄。
他这位傻白甜曲作家,哪里会有杀人的念头,不过就是根据强效除草剂的说明书,把一整瓶的“死翘翘”倒在了古堡后面的小花园里,让那堆恣意生长的杂草断子绝孙罢了。
古堡的命案,和他曲作家伊代皓白有什么关系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的手表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200”这个数字简直就像自白书一样,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的人,快来看,我是伊代皓黑,我是交际花段程望的同伙,我们俩联手要干掉大家呢。
这不行。
伊代皓白坚决地摇摇头,他既然已经拿了凶手牌,就要消灭一切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证据。
披上羊皮,戴上他天真无害的面具,然后躲进羊群里。
捕猎者要有耐心,等圆月亮爬上树梢,等每一只羊羔都放松警惕,才是他露出獠牙,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伊代皓白伸手捂住表盘,缓缓站起身来,他看着毫无防备的高朗,歪着头笑了一下。
高朗仍然惊魂未定,他抬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古堡,对伊代皓白说“伊代,我好慌啊,段哥不会已经嗝屁了吧。”
高朗的病患对象虽然都是些猫猫狗狗,但他好歹也是个拿惯了手术刀,见惯了生死无常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胆子还没有芝麻大。
高朗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游戏感到惊慌,唯一一次雄起还是自以为是oss的时候,可以最后又被现实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让他不得不遵从本心做回自己。
在高朗看来,古堡、毒药、命案、无人生还,这就是个标标准准的恐怖片现场,而几分钟前又有死神索命一般的提示音,宣告段程望被淘汰的消息。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完了。
真的完蛋了。
段哥也不知道是被锯了头,还是被剖了腹,反正所有恐怖片的血腥场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高朗脑海里过了一遍,每一张凄惨的画面,都被替换上了段程望的脸。
高朗说着就想找个支撑,他也顾不得手上还有泡沫,扔掉水管就蹿到伊代皓白的旁边,抓着伊代皓白的胳膊不肯松手。
高朗说“伊代,怎么办,我都不敢进去了。”
伊代皓白松开一直捂着手表的手,顺势抓住了高朗的手腕。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错,高朗手表上的示数依然是“100”。
伊代皓白和高朗并肩站着,他微微侧过脸看着高朗,高挺的鼻梁成了一道分界线,掩在另一侧的半张脸显得有些邪气。
只破坏他自己的手表并不是万全之策,他需要拉一个人下水,制造烟雾弹,才能更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伊代皓白眨眨眼,微微嘟起嘴。
他说“高朗哥哥,你拉着我的手,好吗”
伊代皓白声音又轻又软,孩子也被吓坏了。
他身上还湿着,衣服包裹着少年修长的身材,发丝贴在脸颊上,打了个颤,像是无辜的小动物一样。
饶是害怕极了的高朗,也无端生出一种保护欲,唾骂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躲在伊代弟弟的后面。
高朗强迫自己壮起胆子,他一手握住伊代的手指,另一手揽着伊代的后背,说道“没事儿,别怕,你朗妈,呸,朗哥在这儿呢。”
伊代皓白垂下眼,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
他们身后就是给丽萨准备的澡盆,澡盆很大,里面已经盛满了水,高度到成年男性的小腿。
伊代皓白脚下用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故意往盆里坐。
高朗感觉到伊代皓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带他脚下一滑,也站不稳了。
在跌落下去的瞬间,伊代反握住高朗的手腕,他的左手压在高朗的手表上,两块同款式的手表撞击在一起,发出“当”地一声脆响。
伊代皓白翻了个身,面朝下趴在高朗身上,让高朗仰面径直砸进了澡盆里。
落水的姿势十分狼狈,如同菲律宾选手在参加跳水比赛。
“叽嘎”
原本拿来给丽萨玩的小黄鸭,被高朗残忍地压在了屁股底下,发出了悲惨地哀嚎。
水花四溅,好似磨砂质地的幕布一般环绕在他们四周,围起了一个透明结界。
伊代皓白还不肯松手,攥着高朗的手腕死死按在水里。
高朗被溅起的水呛到,水里还残留着宠物香波的味道,他们两人头上脸上都是水,看起来好笑极了。
高朗抽不回手,只能闭着眼甩掉脸上的水,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咳咳咳伊代,你起来一点,你快把我压死了。”
伊代皓白抿着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透出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严肃感。
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下来,像害羞的孩子一样,藏在山腰处,只隐隐约约露出来半张脸庞。
阳光的温度降下来,染上些凌霄花的色调,从金黄色变成橘黄色,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冷清。
这样的光线斜斜照过来,显得澡盆里的水都不再是透明的,水面上的波纹还在震荡,像是要把那些突然加进来的橙色调给晕开,一圈一圈地扩散到边缘去。
风拂过,水下的一切都仿佛在晃动。
伊代皓白低着头,认真盯着他和高朗的表盘。
直到水分子一点点渗透进去,表盘上的示数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从灰黑色猛地加深到墨一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