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当然不会拒绝,一手握住他的手指,另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半搂半抱把他从管风琴里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陶心远不嫌累一般一直仰着头,专注地看着南泽,从下巴到眉心,像是要把南泽牢牢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一样,每一寸都不舍得错过。
“南泽。”陶心远浅浅一笑,轻声问南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凶手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还要陪我”
南泽并不惊讶,只是问他“怎么发现的”
陶心远依然笑着,他坐在琴凳上,南泽站在他面前,因为环境太过于安静,恍惚间错以为时间都被放慢了。
他鼻头一酸,立马搂住南泽的腰,把脸埋进南泽的腹部。
他觉得在此刻,在送南泽出去之前,他要好好地跟南泽告别。
在这个副本的尾声,是他,也是小少爷,该有一个体面又遗憾的结局,去告别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陶心远瓮声说“暴雨中小少爷追了出去,他心底的感情都不敢说出口,只问学者可不可以带他一起离开”
南泽接道“学者拒绝了。”
“是的。”陶心远说着这个明知是虚构的故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失落,他脸颊贴着南泽蹭了蹭,“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少爷在把强效安眠药下进红酒之后,要特意给南学者留下一瓶解药倘若他们是同伙,那南学者完全可以不去碰红酒,何必多此一举。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当初我们交换信息的时候,你的卷宗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过解药,你在衣柜里发现解药时才会觉得震惊。”
南泽“嗯”了一声,手伸过去,掐了一下陶心远的脸。
解药是小少爷偷偷倒进南学者水杯里的,然后匆忙地塞到了衣柜深处。这是苦肉计,学者对他只有怜惜,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他便借此发散,打算在生日宴会上造成意外,让学者误以为古堡里有人心怀鬼胎,在巨额财产面前抵抗不住诱惑,意图干掉其他所有分得财产的宾客。
倘若小少爷继续待在这里非常不安全,依照南学者的性格,恻隐之下必然带他一起离开。
这是小少爷全部的动机和理由,他愿意放弃所有,只要南学者带他走。
可惜命运弄人,阴差阳错下,南学者喝下了那杯含有致命毒药“死翘翘”的红酒。
所以凶手从来就只有陶心远一个人。
陶心远点头,他说“这个节目,这个游戏,其实都是为了我,是吗”
南泽看起来反倒放松了一些,像是一个沉重的秘密终于被放下了一样。
南泽承认“是。”
陶心远表情平静,很轻地问南泽“你为什么要陪着我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陶心远终于问出口,他咬字的尾音依然微微拖长,因为面对的是南泽,他连质问都带着撒娇。
南泽说“确定要听实话”
陶心远轻轻笑了一下,却明显有些紧张,他又问“是因为我爸爸吗他找到你,你才愿意陪我一起。”
南泽认真地看着他,把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南泽摇摇头,说“不是。”
陶心远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意外。他其实心里早就隐隐有了答案,他不停地给自己作心理建设,设想了所有最坏的最糟糕的可能性,安慰自己说故事的起因并不能决定什么,重要的是这一路上难忘的景色,和最终梦想成真的结果。
但他完全没想到,南泽会直接推翻他的负能量。
他这样子看起来有些傻,南泽缓缓笑起来,说“你爸爸确实找过我,但是陶陶,我选择陪你一起,原因只能是因为你。”
陶心远瞬间就被哄好了。
“信任游戏想告诉你,除了选择理解,你也可以当个坏孩子。”南泽说“而现在,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次求救的机会,尤其是你。”
陶心远看着南泽,重复道“求救的机会”
南泽把陶心远拉起来,推着他朝已经降下来的活动板块走去。
南泽让他站上去,低头亲了下他的额角,说道“所以陶陶,你获救了。”
南泽说完便转过身走向半开着的管风琴,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
陶心远刹那间就明白了南泽这些话的意思。
南泽要送他出去
不行
不可以
陶心远从活动板块上跳下来,疯了一般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南泽,一瞬间无数情绪杂糅在一起,堵在心口,让他除了摇头以外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泽转过身,有些无奈,掐了掐他的脸。
南泽说“怎么不想出去了”
陶心远还是摇头。
“陶陶,你自己也清楚,这只是个游戏,等你出去后节目组会宣布游戏结束,开放隐藏通道。”南泽叹气,“听话,我送你上去。”
陶心远坚持摇头,他心慌意乱,攥着拳,指甲陷进手心柔软的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陶心远急促地呼吸着,他说“我不要,该我留下的。”
“凶手是谁并不重要。”南泽笑了一下,“重要的是你要把所有的负担和过往都留在这里,获救之后的陶心远是可以变得快乐的小朋友,懂吗”
陶心远抬起眼,眼睛中映着壁灯盈盈的光,像是跳跃的火焰。
他点头,他都懂,他深刻了解自己心里的压抑和梦魇,也在这场不破不立的游戏里获得释放。
经历了猜忌、隐瞒、伪装和并肩战斗,他知道在最后关头,只差临门一脚。
他要以一种温情到宛如新生的方式离开这栋古堡,站上活动板块,获救。
他都懂,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他获救的条件是要南泽留下。
明知是游戏,他却沉浸在这样逼真的场景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小少爷的绝望,一场原本无关紧要的小把戏,却间接害死了小少爷所有在乎的人。
他做不到。
既然重来一次,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小少爷,一定都只希望最喜欢的那个人好好的。
“我不想获救。”陶心远说“让我送你出去,求你。”
南泽长舒一口气,停顿了片刻,说“好。”
板块上升的速度并不快,陶心远整个人躺进管风琴里之后,板块才颤了一下,缓缓地开始上升。
壁灯在这一瞬也熄灭了,管风琴内外都是如出一辙的漆黑。
陶心远忽然之间整颗心都安静下来,这里仿佛就是他的归宿,他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疯狂的游戏,做过凶手,肆意地“谋害”了七条人命。
陶心远握着南泽的手,一点点地松开,万分舍不得。
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陶心远却还是知道,南泽笑了。
南泽晃了晃他们还交握着的十指,说道“你看,你明明就不愿意离开我。”
陶心远也笑了。
不知怎么的,在这临别的一刻,他突然想到曾经在课堂上学过的一篇散文。
史铁生老师写道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毕竟时间不早了。
这确确实实就是陶心远的心情写照。
他低下头,最后把脸颊贴在南泽的手背上蹭了蹭,柔软地撒着娇的猫咪一瞬间变成大型猫科动物,不由分说地将南泽推向逃生之路。
陶心远说“南泽,比起获救,我更想做你的英雄。”
南泽答应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活动板块。
半开的管风琴键盘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把陶心远封在其中。
此时板块的位置已经升到了一米多高的距离,南泽单手一撑,迈腿翻了上去。
已经回到地面上的嘉宾们焦急地趴在洞口,底下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机器重新启动的轰鸣声,完全看不到南泽和陶心远的动作。
滞留在威廉古堡里的两个人,谁会获救,谁又会留下
板块上会是哪一位
是陶心远还是南泽
此刻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他们五个人守在外面,心都快提到了嗓子口。
因为陶心远和南泽体重有差异,这一次板块上升的速度明显要比之前慢了许多。
到达三米多高时,板块上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亮起一个微弱的小光点。
伊代皓白第一个察觉到,他一手搭着高朗,一手搂着乔原的脖子,兴奋地喊“看那儿看那儿”
乔原头都从洞口伸了进去,他努力辨别,说道“感觉像是手表”
“对对对”高朗附和,可惜他的手表早就被伊代皓白弄进水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他干脆一把捞过乔原的手臂,按着旁边的按钮,打开了手表的背光功能,“就是节目组给我们发的那个手表,你看,一模一样。”
板块上的人像是站了起来,仰着头看向地面上的人们。
“封翳”那人开口。
声音又低又沉,如同大提琴一般的音色。
是南泽。
竟然是南泽
陶心远留下了。
地面上的嘉宾们面面相觑,连封翳也皱起了眉,熄灭烟,走到洞口附近。
“不是规定只能随身携带一样东西么”南泽卸下了自己的手表,“表我不要了,我要求随身携带陶心远。”
南泽把手表放在板块上,翻身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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