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气得原和义脸色青黑,在办公室里一连摔了好几套茶具。
新年过去,一切似乎重新走上正轨,本来《星域》新年活动算办了个圆满,但是,逐星游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茬子。
“是这样,我们公司接到了一封举报邮件,说是您在去年年底举行的新年活动中,使用了自己编写的外挂程序。”
张合北有些惊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如此年轻,一张冷漠俊美的脸,格外惹眼。
他语气很平淡,嗓音有股冰冷的质感,“年前,1月18号那次投诉,你们没有受理。”
张合北,“……”
他说不出话来,第二名那个叫噬空的id,确实也是使用了外挂,而且,之前有过投诉,逐星当时忙于组织新春活动和内部结构调整,焦头烂额,当时确实就这样忽略过去了。
这种事情,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丑闻,以逐星公司的能力,按下来不成问题,张合北这次来找他,原本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
“你学过编程”他问,上下打量对面少年。
少年似有些不耐烦,随意点了点头。
“以后,大学有兴趣报相关专业么”张合北说,“逐星科技很欢迎你们这种年轻,聪明,有潜力,有想法的优秀人才。”
张合北当年大学读了一半就退学了,做事不拘小节惯了,后来进了逐星,一直靠一手过硬的技术吃饭,他以前也仗着自己技术干过不少游走在黑白边界的事情,道德感本来也不强烈。
听到逐星二字,少年面上似划过一丝冷笑,直截了当,“没兴趣。”
“你不怕我们收回奖品”张合北饶有趣味,“毕竟,你肯花力气重回游戏,还亲手编写了这个脚本,所以我能不能这样猜测,我们公司出品的星空仪,对你还是挺重要的”
少年眼神没什么波动,似乎这句话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见他这模样,张合北先是有些失望,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抖掉烟灰,看着对面,直起了身子,神情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起来。
他记得,第三名和第四名之间,类似鸿沟的分数,而第三名分数,和fire这个号之前一直打出的平均分数极其相近。
如果说,第三名,那个叫“航海者”的id,也是由眼前这少年幕后操纵的话。
那么。
逐星不处理违规事件,奖品由他拿到。
逐星处理,一二名被取消资格,奖品被轮次替换给第三名,还是在他手里。
张合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尤其是“航海者”这id,已经有一定的游龄了,可是,之前一直表现很平庸,这次忽然雄起,到底是巧合,还是只是因为背后的操纵者,已经偷偷换了人
年轻,聪明,缜密,技术高超,做事不择手段,带些偏执的执拗。
张合北现在还不知道眼前这少年真名。
但是,看他举止谈吐,不像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似乎对钱完全没有概念,对人态度冷得过分,又得完全顺理成章,一点不像是故意摆谱。
他盯着对面少年俊美的脸,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合北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一直想不起来。
“小同学,这是我的名片。”他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黑底金边名片,“以后,对逐星有兴趣,欢迎随时联系我。”
原燃这段时间情绪似乎一直不是很高。
安漾有心督促他学习,在家里是不方便的,在安文远不间断的耳提面命下,她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只要是在家,就能随时随地和他待一起,于是,只能另谋出路。
好在湳附毗邻湳大校园,湳大校园很大,里面有各式咖啡馆,不需要校园卡也可以进,里面都是湳大学生,氛围很好,安静,适合学习。
因此,假期学校图书馆不开,安漾就告诉安文远自己出门学习,俩人一前一后出门,随后在湳大咖啡馆会合,一起待一天,什么也不做,就头对头学习。
“爸爸还没回来。”安漾拿出钥匙开门,四处看了一圈,声音里含了一点喜意。
这就意味着,她还能在家再和原燃多待一会。
“之前我弄了点黑巧!”她雀跃道,“你等等,等下就可以吃了。”
棉花从二楼偷偷溜了出来,见到小主人回来了,开心的想跑去她脚边转悠蹭蹭。
走到半路,它被一个长长的影子拦了路。
少年冷着脸挡在了它面前,弯下腰,面无表情,冷声道,“走开。”
棉花很怕他,喵呜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夹着尾巴躲回了自己的小窝里。
她只能抱他,摸他一个。
他终于满意,回过身,去厨房找她。
安漾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在厨房看着巧克力状况。
少年从身后靠近。
“上次,不是肚子疼。”他忽然说,“是头疼。”
寒假前,原和义来,他在家发作时,骗她,说是肚子疼,可是那次,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失去了神志。
这几天,复发得很严重。
他知道,他们肯定打电话给安文远过了,他能和她继续这样待在一起的日子,过完一天,可能少一天。
少年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紧紧抿着唇,垂着长睫。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安漾却很快想起来了,那次把她吓得够呛的突发事件,原来是因为头疼
“最近,也有。”他垂着眼。
安漾走过,轻轻在他太阳穴上揉了揉,“是因为学习太紧张了吗”
因为太想和原燃考上同一个大学了,她最近,一直都强行让他看那些不擅长的东西,各种阅读题写作题,他也一直都听话,每天都乖乖写完了。
这么看,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他摇头,“以前就有,还会做噩梦。”
安漾还没说话。
“吃药了。”少年飞快补充,声音极少见带了急切,“已经好了很多。”
意识到他似乎根本不想在她这里求到什么回答,而只是在倾诉一个事实,安漾沉默了。
“那你再头疼或者做噩梦了,就告诉我。”她轻声说,“要是再厉害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医院,让医生帮你看看,好吗”
少年还有些僵硬。
她知道原燃以前晚上就经常睡不好,但是没有想到过,居然会是因为噩梦。
“我把手机放枕头旁边,晚上不关机。”女孩眨巴眨巴着鹿眼,“你要是做噩梦睡不着了,就打电话或者发信息给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大半夜都可以的。”
她靠得很近,一点没有疏远的模样,女孩踮起脚,温软纤细的手指,轻轻触到他的耳朵,在他发上揉了揉,动作极其温柔,安抚又包容。
原燃终于一点点松懈了下来,乖乖点了点头,“嗯。”声音带着浅浅的鼻音。
因为近期的失眠和噩梦,那双漂亮的黑眸下还带着淡淡的黑,但是掩不住的唇红齿白,好看诱人到晃眼。
这样一个苍白俊美的少年,一瞬间,在她手指下,完全被顺了毛,自觉而乖顺的收敛起了所有的尖爪和锐利的牙。
安漾觉得这样的他,简直可爱死了。
所以接下来,他不会告诉她,他还怕黑吧
安漾被自己的猜想逗乐了,“好了,要吗”她抽出已经冷却定型的巧克力,洗干净手,拿出一块,见他没接,似还在出神,她干脆踮起脚,顺手塞进了他嘴里。
少年直接咽下了那块巧克力。
指尖,感觉到一点濡湿,她猛然抬眸,只看到他轻轻舔过薄唇,专心吃着巧克力,小虎牙若隐若现,似浑然没留意。
安漾触电一样收回了手指,耳尖红通通的,强忍羞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身收拾起了盘子。
吞下那口巧克力,少年沉默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他不敢告诉她完全的真相。
诊断书,医生的话,身边人畏惧的眼神,从小到时候开始,女人尖利的声音,日夜不息在他耳畔边回响。
如果她都知道了,还敢像现在这样,拥抱,亲近他么。
那个无法控制的,自私,暴戾又可怕的他。
生平第一次,从不知畏惧为何物,也向来无所在乎的少年,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得到后又失去的滋味,痛苦更甚于从未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