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梦是内心愿望的现实反应…
又据说,梦越逼真,愿望也就越迫切…
还据说,梦太逼真,是很容易因眷恋一觉不起的…
手冢彩菜打了个激灵,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慢慢低下头,一边眨眼控制瞳孔的收缩度,一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努力双管齐下,希望效果加倍…
三秒后,她深呼吸,再度抬头看去…
场景…依旧…
忽然,手臂传来一个支撑力,随即手中一空,重量顿失…手冢彩菜眨眨眼,缓缓转过头…
“那个…孩子他爸,你说我…是不是正梦游着”她真害怕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不是她思虑成痴念想成狂故而凭空生出如此强大坚不可摧的幻境俗称…魔怔!
及时挽救了自家妻子手中摇摇欲坠的茶盘,手冢国一轻咳一声,摇头否决:“孩子他妈啊,你还清醒着…”
更何况,即便是做梦,也不一定有这样的想象力啊…
“醒着啊…”手冢彩菜伸手轻抚脸颊,眼神悲凉:“这么说,我该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连视力都模糊不清到出现幻觉了啊…”
手冢国一又咳了一声,轻声安抚:“别担心,老眼昏花的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就是说,不是眼神的问题完全排除主观因素的手冢夫人了悟,她又往某处上下左右事无巨细的扫荡一回合,谨慎的提出了唯一一个客观可能:“我说孩子他爸啊…那边那个…真是咱家儿子”
如果不是那张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独一无二的俊脸,极像她那完美严谨不苟言笑油盐不进只为球狂看起来宛如缺少七情六欲无视世间冷暖迫使她不得不为其日后的人生大事担忧不已的亲子…她早就怀疑,这个在月黑风高的深夜石破天惊跌人眼球步履坚定抱女而入的孩子,是否…走错了大门
“咳…据我观察目测,咱家儿子…应该是如假包换的。”手冢国一下完定论,顿了顿,适当斟酌了用词,叹道:“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厄…突变…”
“……”手冢彩菜瞥了眼自己的丈夫:“孩子他爸,你说话真…含蓄…”要说这突变,那岂止是有些啊!简直就像手冢家那隔代遗传军人风范的超优基因忽然转成了半隐性,杀伤力虽然大减,可震撼力直线飙升…
被称含蓄的某男士瞟着客厅那刚柔并济难得一见的奇景,锁定了某个方向,转而哲学道:“所谓,事出必有因啊…”
手冢夫人默了片刻,拍掌顿悟,也默契的将剖析的目光转向那导致突变的源头…
大厅沙发上,宽大西服里包裹的某只,在此颇有质感越发逼近的目光下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圈,连带神经一抽,脑袋一垂,四肢一蜷,企图减弱存在感…
受此多米诺连锁反应的影响,少年手中的动作被迫停止,他自药气弥漫的氛围下抬头,看着少女,眉心微蹙,发出了自埋首疗伤业务以来的第一声:“还是很疼”
许是长久无话的缘故,乍一开口,嗓音深沉,像是拨动了最低音的那根弦,余波扩散入耳,少了清冷,多丝暗哑,竟有着不可抵御的惑人磁性…
原本的视觉反差嗅觉刺激再加上现下的听觉冲击,室内气压一瞬归零…
夕夏咬牙,憋着没来得及吐出的一口气,几欲内伤…早知道这么一缩腿毫无裨益反而推波助澜,她就是被截肢被洞穿也要嗷嗷挺住任其宰割绝不后退!好了,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她把脚再伸回去
少女思忖几秒,刚半抬眼眸口微张,想想不妥又敛眸闭嘴…常言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啊,非常时期特殊时刻还是谨言慎行装聋作哑为好…
下一瞬,萦绕了一路好不容易被药酒熏弱的气息毫无预警的再度冲入鼻翼,温热的呼吸扫到脸颊,耳畔响起大提琴独有的低蔼沉悦的曲调:“你…睡着了”
某小娃蓦地一惊,脊背一僵,一个后仰,靠上椅背…
仰目看去,灯光扫下的,是俯身凑近的少年清晰而流畅的轮廓,而此轮廓背光投射的阴影正覆盖在她身上,形成交叠相依的风景…
交叠相依啊…
少女眼眸一眨不眨,脑子瞬间涌进第一个反应:这背景灯光设计得果然有点问题,那角度,那强弱,那色泽…啧啧…
紧接着的第二个反应:在如此冰火交融的场合中,她居然还能抽空发散思维企图从科学角度理性分析…这是不是也有点不妥
好吧…更不对劲的是,明明那人呼吸在脸侧,为什么她却感觉下方热气上涌直熏得额际窘热红晕浮现水雾弥漫的…这由光生热的物理变化未免太过迅速了吧
等等…水雾弥漫
少女刷的垂眸,看到了下巴低下晃荡的热腾腾的液体,顿时虚汗迭起…
这边,手冢家女主人见少女好不容易移动了视线,笑得温良纯善热情周到:“哎呀终于回神了来来,喝口茶。”
“…谢谢…”夕夏嘟囔一声,目不斜视微带心虚的接过茶杯,低头牛饮,准备烫死自己…
“国光,”手冢彩菜转向那行为正派得毫无顾忌的自家儿子,递过另一杯茶:“你快润润嗓子…”
“……”某小娃嘴里一口茶差点贡献给地板…感情不是她一人觉得那声音勾魂撩人威力巨大极易致人心生邪念误入歧途啊…
“谢谢母亲。”毫无这方面自我意识的少年直起身子咂了一口茶,又把注意力放到少女的脚踝上…
企图引起话题的手冢夫妇对视一眼,决定顺着这个突破点深入研究展开讨论…
“咳…”被妻子秀手一捅当上先锋的手冢国一清清嗓子,关心道:“国光,她的脚…”
“没有伤到骨头,韧带有些拉伤。”
“…也就是说,不严重对吧”
“恩,不严重。”
“既然如此,我是说…”
“恩”
“……”你那副如临大敌苦大仇深的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手冢国一语塞…
“啊,你父亲是说,不严重就好。”手冢彩菜顺势接过话茬安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国光,你们不用太担心。”
“即便是小伤,也不能大意。”
“…厄…”
“韧带组织不易再生恢复。”
“…唔…”
“处理不好,可能遗留功能障碍,以后容易再次扭伤。”
“……”完全接不下话头的手冢彩菜噎住…喂喂儿子,虽然你这方面经验丰富知识充沛小心谨慎未卜先知,可…这操心程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三人又默默对着少女的脚缅怀半天…直至夕夏再也无法对着空可见底的杯子发出砸砸声,正抬头准备借着续杯之机探探虚实时,有人抢先打破了寂静…
“这么晚都不睡,这是在干什么”
“爸爸!”
“祖父。”
“……”夕夏梗着脖子,忽然对自己的喝水速度大为不齿…如果快点,好歹能噎晕呛死借此一了百了,如果慢点,现在低头装喝水还有可行性…然而此刻,她只能瞅着那精神奕奕严谨不苟的老人炯炯有神的双眸,虚弱得致以礼貌的笑意…
老人打量少女半响,以其耿直的个性,毫不犹豫的开了口…不似手冢夫妇歪七扭八的曲线球,此投手擅长快速直球…
“这孩子…是谁”
手冢一愣,这才发觉,他自进门以来除了那声‘我回来了。’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他顿了顿,看了眼少女,介绍道:“这是及川夕夏,青学一年。”
“……”句号…居然是句号!儿子啊,惜字如金言简意赅也要顾及听众的需求啊…手冢夫妇黑线扑面,无语对视…
“……”习惯以‘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道来’开头随之短话长说信口开河的少女摸摸鼻子暗叹,她的人生原来也可以如此精炼而富有概括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