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水, 君心向山
周启深这语气真没个正经, 眼尾往上勾,嘴角往上翘, 凑得近, 身上的香水味跟勾魂似的往鼻里钻。一旁的顾和平都看不下去了,
“行了啊,别欺负小赵了。”
赵西音立刻放下腿,收了手,往后退两大步, 目光笔笔直直地瞪着他。
周启深没敢再过分, 自己也站直了些,问她:“吃饭了没有?”
赵西音嗯了声,伸手, “保温瓶还给我。”
周启深说:“我给赵老师收好, 这会没带在身边,下次我给他送过去。”
赵西音当即拒绝, “你别送。”
他一送,就什么都穿帮了,老赵又得一顿担心。
“你放戴老师那儿,下次我去拿。要觉得麻烦, 你就扔了吧。”赵西音语气平平, 没再留, 要走。
周启深下意识地迈步,“送你。”
赵西音连头都没回, “不用。”
人走后,顾和平向前撞了撞周启深的肩,“你有事没事,她说不用,你就真不送了?”
周启深说:“上次我让她开车回家,她答应的好好,转个身就把车停在了医院。她不想做的事,强求也没用。”话到后半句,他声音越来越低,眼底露了两分怯,三分伤,说:“我不会再勉强她。”
顾和平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这么一听,着实心酸。拍了拍他的背,不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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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戴云心到车库刚停好车,就接到了孟惟悉的电话。
孟惟悉态度诚恳,第一句就是道歉话,“戴老师,今儿我态度不好,是我的错,让您受委屈了,时间太晚,怕打扰您休息,明天我一定登门请罪。”
戴云心笑了笑,心想,关心则乱,但到底是个聪明人。
“登门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自然也清楚。小赵愿意再跳舞,不容易。这也没捷径,勤学苦练,方能成才。让她纯粹一点,才是真的帮她。”
孟惟悉连声应是,几句闲聊之后,他语气轻松道:“戴老师,您和小西这两年也没有过联系么?”
“没,这孩子野,去外头旅游了,一年多没回北京。”
“她一个人?家里人也不过问吗?”
孟惟悉话里的试探之意,戴云心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停顿片刻,戴云心直截了当:“小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孟惟悉的心狠狠刺了一下,压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我就想知道,姓周的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戴云心:“先不说原因我知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小孟,感情就是这样,错与对,都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和小赵当年也那么好,我真以为你们会走到最后。可结果呢?一样的道理,人生际遇自有缘法,强求不得。小赵不愿说,周启深不愿说,是他们两人的事。你这么执着,知道原因又怎样?除了再揭一遍姑娘的伤疤,还有别的作用么?”
戴云心挂了电话。
孟惟悉手机还搁在耳畔,他转过身,就看见颜品兰站在门边。颜品兰眼神闪烁,随即展开笑脸,“喝杯牛奶再休息。”
孟惟悉往床上一躺,抬手盖住了眼睛。
颜品兰放下牛奶,对他说:“儿子,如果你真的,真的放不下。妈妈,妈妈去找她,帮你说好话……”
孟惟悉猛地转过头,眼神薄得像刀片,“您敢去找她,我立刻回美国。”
这一晚过后,赵西音又被临时调配到一个组里,同时又打乱几个队员的顺序,只说是随着训练进展,随时调整队伍。这个解释合理自然,那些冒头的流言蜚语跟着偃旗息鼓。
连着几天训练,彼此的情况都能摸个大概。
休息的时候,岑月藏不住话,小声跟赵西音说:“大家都跳得好好哦,一组的第一个,三组那个单眼皮的,还有你,是我觉得最好哒。”
赵西音的头偏向她,“这么多关卡选拔,能来的都是尖尖。这话你别到处说,得罪人,明白么?”
岑月嘻嘻笑,“有走后门的呀。我就是走后门儿的。”
赵西音噎住,嗤声乐了,“别顽皮。”
岑月嘟嘟嘴,心眼纯净,“真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来。”
赵西音一直没问过她,这会倒起了好奇心,“你哪儿人?”
“山西。”
赵西音调侃:“家里有矿?”
岑月郑重点头,“有的。”
赵西音乐了,“那你学的是什么舞?”
“钢管舞呀,我超爱的。”
权当玩笑话,赵西音嘴角弯了弯,没再聊这茬。岑月扯了扯她胳膊,眼神往左边飘,“那个女孩儿。”
赵西音顺着望过去,倪蕊。
“她最喜欢背后说人了,就跟那几个女孩儿好,不知道说了多少人的坏话。其实她们都很精明的,就她自己不知道。”
岑月看着傻白甜,其实心里头透亮的很。
赵西音淡淡别开眼,没应。
中午短暂午休,赵西音特意在走道上等了会,倪蕊拎着包包从更衣室出来,跟没见着人似的,招呼都不打一个。
擦肩而过时,赵西音侧过头,“这地方不比别处,嘴巴闭上点总不会错,不然以后吃了亏,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倪蕊不屑地嗤了声,“你在这儿阴阳怪气个什么劲,羡慕我人缘好就直说。”
赵西音心想,真是无可救药。
倪蕊这脑子里长得都是橡皮筋,分不清好坏,全凭意气用事,她猛地转过身,凶悍悍地盯着她:“我妈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让你来管我的,这里几百号人都是伴舞,谁也没比谁厉害,你别总是自恃清高,比起来,你还不如我呢――至少我没搞砸过演出。”
走时,倪蕊还故意撞了一下赵西音,背影够神气的。
撞的是真疼,赵西音揉了揉痛处,实在大开眼界。
晚上回家,赵文春端出香喷喷的回锅肉,还给她盛了碗热鸡汤。赵西音一看这鸡汤,就忍不住自嘲,“是得灌点心灵鸡汤了。”
赵文春摆筷子拿勺子,一下就听出来了,“小赵同学心情不好?”
赵西音往椅子上一坐,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捧着脸,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把事情头尾说了一遍,赵文春明白了,没发表意见。赵西音望向爸爸,“老赵同志?”
赵文春笑了笑,“你做得对,是妹妹不懂事。你懂事,别跟她计较。你稳重,多教教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把赵西音给酸的,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其实也没放心上,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会这么大。倒是赵文春安安静静,心事重重的模样。
赵西音眼珠一转,坏兮兮地问:“爸,这么多年,您就没想过再给我找个后妈呢?”
赵文春一愣,反应过来,脸都红了,“非礼勿言,白学了你。”
赵西音摇摇头,“纯情小老头。”
赵文春屈起手指往她脑袋一敲,“没个正形儿,真不知道你丈夫怎么受得了你。”
这话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压根就忘记,赵西音和周启深两人已经离婚。气氛瞬间降温,赵西音闷着不说话,赵文春尴尬得不知所措。
末了,赵西音冲他笑笑,“没事儿。”
父女俩的晚饭平淡和气,但到底还是变了味。赵西音记着自己要减肥,把鸡汤上边那层薄油晕开,喝了三口就不再碰,只一个劲地吃蔬菜。
赵文春忽然叹气,不想撂下心结。“爸爸总觉得,对不住你,这么些年,散了婚姻,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妈那边想跟你走动,我其实是赞同的,她想尽一份母亲的心意,我没权利剥夺。上辈子的恩怨,不能波及你。”
赵西音嗯了声,“知道。”
一个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入土的中年男人,能有什么千回百转的玲珑心思,朴实质淳,不过就是一颗爱女儿的心。缺了的,想弥补,欠了的,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