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哥哥休息一下吧。”
芥川银守在病床旁边,低垂下眼帘对芥川龙之介说道。
芥川龙之介躺在病床上,脸色同一片白色的床单一样苍白地可怕。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银针刺进他的血管里,病房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和点滴落下的声音。
无色透明的液体通过输液管被缓缓推进芥川龙之介的血管里,病房里过于安静,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异常催眠。
身体自我修复的机能开始发挥作用,芥川龙之介蜷缩起来的手指缓缓舒展开来,在沉静的灯光下缓缓阖上了双眼。
在确认他确实睡着了之后,我才敢轻声说话。
“他看起来好累啊。”
“嗯。”芥川银往床头柜的水杯中倒入热水,轻轻为芥川龙之介掖了掖被角,“……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哥哥他身体不好,还要一直为生存操心,我……”芥川银顿了顿,才接着往下继续说,“我也是哥哥的累赘,一直以来都是哥哥需要担心和保护的对象。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帮助到哥哥呢”
“现在,大概我终于可以做到一点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了吧,我已经不想再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了。”
“想帮帮辛苦的哥哥,哪怕一点也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保持沉默。对于他们兄妹俩,我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在一定程度内表示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我所不曾经历过的,他们的苦痛、挣扎全都会成为烙印在人生中的最深车内的印记。
最后我只低声说道。
“……辛苦了。”
芥川银撑住病床边的扶手,闻言抬头对着我微微笑了起来。
“不……我要谢谢你才是。”
她顿了顿,对我弯腰鞠了一躬。
“那十万日円,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
“真的,非常感谢。”
在贫民窟这种地方,这种知恩图报的乖巧小姑娘真的是非常少见了啊——芥川银简直就是贫民窟这泥石流中的清流,贫民窟硕果仅存的良心。
“没事,不用太着急。”我摆了摆手,开玩笑地说,“我也不差这一点钱嘛,毕竟我可是手握百万巨款的人。”
“如果段时间没法还上的话也没有关系,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吧——说不定我以后还有需要你们帮我的时候呢。”
我没有说什么“不用还”之类的假意施恩的话语,不求回报帮他们只会让我看起来别有企图——无事献殷勤,无缘无故的别人凭什么帮你真要无求无报才是真的有问题。
“你救了哥哥、帮了我,本来就该欠你人情的。”芥川银将几件事分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认真地看着我说,“所以十万日円的事还是不一样的。”
“好吧。”我说,“既然你坚持的话。”
芥川银留在病房里照顾沉沉睡过去的芥川龙之介,我轻轻掩住病房的门,那个长着青蛙脸的黑心医生在门外等着我。
他看到我之后立刻笑容满面,一边用食指和拇指相互搓来搓去,一边用谄媚的声音笑道,“病房嘛2是按时收费的,这个就……”
“您懂得吧”
“按时收费”我不可置信,“你这个诊所是不是太黑了”
“哪儿能呢,我这个诊所绝对价格公正童叟无欺啊!小姑娘你看看,这诊所的护士医生全被我一个人承担了,这门面费还有医疗器械都是要钱的啊,况且……”医生撇了撇嘴,“贫民窟的病人哪有钱一住就是好几天呢。”
他说的确实是这样。
贫民窟的人恐怕连来诊所看病都有些无法承担,更不要说在这黑心诊所的病房里住上个几天。治病要钱、贫民全部的身家怕是掏空了才够付一次诊金。
“钱的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付的。”我看了一眼病房,“但是你得保证——让他尽快好起来。进口药也没关系,请尽管用吧。”
“好的好的,那当然没问题。”
医生眼前一亮,笑得比之前更开心——进口药可是更大一笔钱!
我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骂娘。
妈的,黑心医生黑心诊所,我看你迟早破产倒闭!
在哄走黑心医生之后,我再次回过头看向芥川银和芥川龙之介所处的病房——刚才我察觉到了。
芥川银就站在一门之隔的那一边,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这个小破诊所的建材看起来也不太过关的样子,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我还害怕这不会是个豆腐渣工程吧总之这的隔音在我看来是很垃圾的,这隔音有意义么
就跟在蛋包饭上淋蛋黄酱一样毫无意义嘛。
我可以确定,芥川银绝对听到了我跟医生说的话。
进口药我都敢让医生随便用,就算是她也明白这绝对不会是区区十万日円就能解决的了的,恐怕我还会倒贴更多的钱。
那么问题来了,我这么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倒贴钱地帮助芥川兄妹,到底是为什么呢在芥川银看来,我究竟是人太好心、又或者是别有目的呢
——这其实就跟学校里做国文试卷的赏析题一样。
考生在试卷上写下这段话表达了作者的什么感情、烘托了怎样的氛围、达到了怎样的目的等等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作者本人如果还在人世的话,大概会很无语地说出这种话来——“我写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啊!”
所以,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本身是真的好心想帮一帮小可怜,芥川银这种在贫民窟生长大的孩子也绝不会相信会有人这么好心的。
他们见识最多的就是人性的黑暗面,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的话我只会是别有目的。
唉,他们还是太年轻了,玩心眼还是玩不过我这种实际16岁的大人啊。我一瞬间为成功玩弄了这几个小屁孩而感到了一点得意,但几秒钟之后就开始反思,我干嘛要为耍了几个小朋友感到得意啊
果然是被波本压抑太久了吗……要知道,我上一次这么得意还是因为成功骗到了一方通行。
最后发现自己被使唤了的一方通行把我按在地上暴打,连我哭着喊“求求了不要打脸”也没用,那一次过后我都不敢出实验室去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