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韩玄没有立刻开口。
他盯着顾唐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诚如光网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而言，眼前的年轻男子。
论容貌，算不上特别俊美。
论家世，也不出众。
和他相处久了，韩玄甚至会觉得，顾唐看似好说话，但除了他儿子，没有人能真正碰触到他的心所在的位置。
包括顾唐的伴侣，秦君澈在内。
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关于顾唐的事，他就是忍不住想探究，想知道更多。
不知不觉中，目光就已经习惯追随着他。
“虽然有些鲁莽，但是提升精神力的时候，对你来说，最痛苦的事……”韩玄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着顾唐，“是因为秦君澈吗？”
当知道韩玄和秦君澈的关系后，他就让人去做过彻底的调查。
当年发生在秦家的事确实是秘密。
但韩玄想查的事，再秘密也终究会被人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更何况，当年两军阵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算特别少。
后来只是军部下了封口令，才没有人继续说起，那个被救下来时，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的年轻男子。
但是渐渐的，关于星辰军元帅看似风流，实际上最冷酷无情的传言开始在帝都疯传。
韩玄当时听到这些传言还奇怪了下。
他和秦君澈一人拱卫北方，一人戍守南方，虽然进入军中后就很难见面，但他了解自己的老同学，老对手，知道对方绝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在知道整件事之后，韩玄甚至认真想过，如果是他的话，他当时会怎样做？
和秦君澈一样，选择国家和人民？
还是为了自己的伴侣，忘掉自己肩上的责任。
“秦君澈吗？”顾唐愣了下，然后笑着摇头，“和他无关。”
韩玄猛然睁开眼，目光难得有些犀利地看着顾唐。
“可以……”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哑了，“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
他的眼中跳跃着，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希冀之光。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和秦君澈无关，那会不会……会不会和自己……
“……好吧。”顾唐想了想，“你帮过我很多次，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
他双手撑在舷窗下的栏杆上，看着他们逐渐离帝都星越来越远。
“我有个朋友……”
韩玄：“……”
顾唐才说几个字，就转头瞥了韩玄一眼，笑道：“觉得开头很狗血么？”
韩玄没有说话，无疑是默认了。
“他和你的性格有点像。”顾唐说：“不多话，认真，严肃，恪尽职守……嗯，也和你一样很英俊强大。”
“呃……”虽然被夸英俊强大是让人开心的事，韩玄却发现自己有点笑不出来。
顾唐没有再看他。
他盯着舷窗，那里是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荒芜的星空。
他的身边，是一个和他的从前完全没有交汇的人。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氛围，还有对韩玄的感激，仿佛给了他将心中的秘密倾泻出来的勇气。
“他是个非常好的人。”顾唐缓缓说道：“在我还很小很弱，总是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捡回我，照顾我，教我本事，让我变得强大。渐渐的，再没有人敢欺辱我。”
“教你剑法的那个朋友？”韩玄突然问。
“噗……”顾唐笑出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看韩玄，继续一口气说了下去：“我这个朋友是个全才，除了教我本事……好吧，剑法。他还会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厨艺烹茶样样都会，只是太严肃古板了些，克己自律，就和你一样。”
“我一直都在想，这样好的人，为什么就是不笑呢？所以我特别喜欢逗他笑，各种小花招，各种尴尬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的我，真的是把逗他笑这件事，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来做。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人，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
顾唐轻叹了口气：“他太善良了，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我，终于开始笑了。我并不知道，这一笑对他来说……是动心的开始，也是……”
他闭了闭眼睛，缓缓说了句韩玄听不懂的话：“大道有亏，终究输给了天。”
韩玄这次，沉默得有点久。
然后他突然问：“他是不是叫……青城？”
然而这个问题，顾唐并没有回答。
他沉默得更久，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想要找到他，让他回到我身边。期间的痛苦，绝望，几乎坚持不下去想要连自己都放弃的恐慌……才是我最痛苦的事。”
后来他还是成功了。
他花了数百年时间，找到对方散落天地的灵魂。
一缕缕，拼凑成他熟悉的模样。
然而，破碎了再拼起来的，终究不再是他。
韩玄听得似懂非懂。
他们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直到……
“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战舰。
“敌袭！”顾唐一下就精神了。
他连韩玄都来不及招呼，转身就朝战备室冲去。
反应之敏锐，完全不像是刚刚训练了两个月的战士。
等韩玄也冲过去的时候，顾唐已经召出他的青城。
刚刚听完对方的秘密，韩玄站在战备室门口，仰望着高大的青城，心中又是梗，又是觉得舒畅。
他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这一瞬间，他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痛快——
他是不喜欢我，但他也不喜欢你啊，秦君澈！
这次，咱们还是不分胜负，呵呵！
“磨蹭什么？！”顾唐已经单手抓住青城驾驶舱的升降梯，在冲韩玄吼，“烈焰呢？”
“马上！”韩玄的唇角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更加得意地想，他第一次战斗，邀请的伙伴也是自己，不是秦君澈呢。
“唰”的一声轻响，烈焰矗立在了战备室中央。
这时候顾唐已经坐进青城的驾驶舱中，打开了控制程序。
“嘿。”他和韩玄的通讯设备，从进入战舰开始，就已经连通，“那家伙也太沉不住气了。”
“他们有三架S机甲。”韩玄一边开启自己的烈焰，一边说道。
“我知道。”顾唐说：“所以我才甩开秦君澈啊。”
他顿了顿，又说：“他也来的话，对方估计就会选择继续蛰伏了。”
韩玄：“……”
韩玄伸手打开机甲内部的通讯屏幕，顾唐小小的影子就显现出来。
对方最近两个月真的黑了不少，连带着连身上温文的气质都被冲淡。
反而开始向他们军团的战士靠拢。
此时两人明明要面对三个算是同等级的敌人，顾唐还是个新手。
对方的双眸中，却带着一丝，怎么都遮掩不去的兴奋。
“嘿。”顾唐朝镜头看了一眼。
他知道韩玄在看自己：“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信誓坦坦地说道。
韩玄忍不住笑了。
这话，好像应该是他来说吧。
顾唐没有再给他聊天的机会，青城一闪，已经从战备室冲了出去。
韩玄的烈焰紧随其后。
他们乘坐的战舰，在两人飞出的瞬间，就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朝前猛然跃进，躲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再等两人。
“嘿嘿嘿……”此时在顾唐和韩玄的对面，静静地悬浮着三架漆黑的S级机甲。
这是连韩玄都从未见过的，看起来没有丝毫主人特色的，制式S级机甲。
一阵阴森的，明显做过处理的笑声从中间那架机甲中穿出：“两位胆子很大呵。”
“嘿嘿嘿……”顾唐毫不客气地回敬对方，“彼此彼此。”
“原来秦君澈当真不在。怎么？当年当了缩头乌龟……啊啊啊啊！”对方猛然朝后急退，然后厉声叫道：“动手！”
原来就在对方还在嘲讽秦君澈的时候，原本安静悬浮在星空中的青城猛然动了。
青城本来就按照顾唐的习惯，做过大量的修改调整。
当它动起来的时候，估计整个星际，再找不出第二架比它更迅速的S级机甲。
紧接着，青城的两柄量子长剑，已经横握在手。
他冷哼一声，合身猛扑上去。
这里刚出帝都的警戒范围，对方如此急不可待的动手，看来也是颇为忌惮韩玄的烈日军。
不过，这里毕竟离帝都不算远，顾唐算准了对方不敢使用热武器。
如果不用热武器，那么，当同样操纵S级机甲的时候，整个星际，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近身战斗更厉害的人。
更何况，他还有韩玄做帮手。
顾唐扑上去的同时，韩玄的量子长剑也握在了烈焰手中。
黑暗无垠的星空中，这一次不再是演习，也不是机甲大赛，而是真正的厮杀。
韩玄只一眼，就看出顾唐此时用的招式，是从来没教过他们的。
但他很快就明白，不是顾唐不想教，而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学会这样复杂的剑招。
青城……
这个名字又一次在韩玄脑海中飘过。
当看着和对方同名的机甲，在顾唐的操纵下，如有神助般杀进杀出，韩玄的眼前，仿佛也变得血红一片。
一个小时后。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第二具漆黑的制式机甲在星空中爆炸。
爆开的热浪暂时阻止了顾唐和韩玄进攻的脚步，也给仅存的第三具机甲争取到了一点逃亡的时间。
“呵……”顾唐冷冷一笑，青城如雷霆般，穿过爆炸还未完全消失的热浪朝对方追去。
就在这时，在那具机甲逃开的方向，一具银色的机甲挡住了他。
“顾唐！”秦君澈的星裂进入战时通讯范围，迅速连通了顾唐的青城，“你竟然敢给我下药，然后偷偷和韩玄跑掉？！你给我等着！我今天不把……我……”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仿佛为了发泄愤怒，星裂那一剑简直劈得地动山摇。
对方逃跑的机甲本就被顾唐和韩玄打得有些破溃，当下更是毫无还手之力，瞬间崩溃。
然后顾唐就看见，星裂穿过那爆裂的火光，箭一般冲到自己面前，昂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