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闪现着冰冷潮湿的大牢、众人狞笑着的脸、破败简陋的屋子、时不时闪现的嘲笑声, 还有辉煌金殿之内, 高处威严俯瞰着她的金神兽像。
“您现在是阶下囚, 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陛下你算哪门子陛下不识好歹”
“做我身边的人,给你荣华富贵,更甚从前。”
“公子,你身子不好, 还是别吹风了”
“”
一幕幕飞快闪现在眼前,商姒仿佛沉溺在看不见底的深渊, 意识从身体里面剥离出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 一寸寸从手中流失。
直到最后,仿佛一瞬间天光乍现, 烈阳裹着狂风席卷尘沙茫茫, 烟尘过后, 天地恢复了彻底的宁静。
商姒睁开眼来。
入目第一眼,便是沈熙的脸。
沈熙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往日的俊朗却丝毫不减, 此刻剑眉微蹙, 薄唇抿得死紧, 平白透出一股子凛然气势, 许是跟着往战场走了一遭,也沾上了些许尘土杀气。
见她醒了,沈熙眉梢微展,笑道“你醒了。”
商姒盯着他, 久久不语。
沈熙还要再说什么,皎月却一把扑倒了商姒跟前来,欣喜道“太好了公主醒了”皎月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好像是哭过了一般,又拿手背碰了碰商姒的额头,又焦急道“公主还没退烧呢,沈大人,您让开些,奴婢要喂公主喝药。”
沈熙无奈地起身,站到了一边去,由着宫人将商姒搀扶起来,他几日未眠,眼底有些发青,索性就这样靠着墙闭目小憩,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盯着他,沈熙睁开眼来,正好对上了商姒的目光。
商姒大病刚醒,此刻脸色很是难看,长发流泻在肩背上,显得小脸越发尖削,整个人也好像比平日小了一圈。她此刻正低头喝着药,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熙瞧的。
沈熙愣了一下,忽然一弯薄唇,朝商姒微微一笑。
商姒却丝毫不笑,只垂下了眼来。
沈熙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商姒有些怪怪的,但是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许是因为她昏迷了这么多日,所以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吧。
待到宫女伺候完了全部退下,皎月给商姒披了件衣裳,柔声叮嘱道“公主,您现在身子弱,记得不要受凉了。”
“公主”
商姒冷不丁反问道“为什么是公主”
她淡淡看着皎月,皎月一愣之下,不知从何作答,只好求救似地望着沈熙。
沈熙拢了拢袖子,慢慢走到床边,道“你先退下。”
皎月抿唇,盯着商姒尖锐的目光退了下去,沈熙从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感觉还疼吗”
商姒却冷淡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熙无奈一笑,“吴国大军偷袭长安,吴王不仁不义,意图弑君称帝,此等大逆不道之徒,昭国援军已将其击退。而天子在城破之时站于城楼之上,被吴国将士射死,如今大晔皇室,只剩下公主一人。”
商姒霍然抬眼,死死盯着沈熙。
沈熙当然知她不愿,如此轻而易举地又被安排了命运,谁又能甘心呢但事已至此,沈熙抬手握住她双肩,轻声劝道“事已至此,大晔气数已尽,如此是最能保护你的举动,一个天子,只会引起各路诸侯去争去夺,只会迎来危险。”
商姒抬手,拂开沈熙的手,垂下眼,声音轻地宛若一阵风,“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人呆会儿。”
沈熙无奈地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道“外面有太医正候着,让他进来瞧瞧如何”
商姒点了点头,沈熙淡淡一笑,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
屋内只剩下商姒一人。
没有多久,那太医便进来了,朝商姒恭谨地弯了弯腰,太医道“臣为公主把脉。”
商姒伸出了手腕。
太医为她小心翼翼地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商姒静静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医的脸,忽然伸手摸向心口。
这里,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有血渗了出来,稍微动一下,便牵扯每一根筋骨,痛的她冷汗淋漓。
“公主不可”太医看她伸手触碰伤口,连忙喝止,“此伤不可乱动,公主要让伤口自己长合,若是重新撕裂口子,便会流血不止。”
商姒放下手。
太医言辞恳切,“公主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养伤,此箭射得虽不算深,却靠近心脏,若稍微偏了一点”
“便会危及性命。”商姒淡淡打断他。
太医一愣,又道“此外,公主本有旧疾,这伤往后哪怕痊愈,或许也会”
“也会落下严重病根。”
太医彻底愣住了。
这、这这,为什么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公主都知道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可负责为公主疗伤的太医只有他一人啊,他也没有提前对谁说过这些话,公主难不成还会自己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