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放炮仗了!”
“哇,看,那边有烟火!好漂亮!”
爆竹声中旧岁除,除夕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整个京城都被除旧迎新的喜悦所笼罩。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死气沉沉的天牢,而例外中的例外,便是这天牢深处、专门关押官家内眷的内狱。一旦官家女子或是妇人犯了事,被关进这里,便相当于一辈子烙上洗不去的耻辱,服刑期满出狱重见天日,也会终生低人一等,再抬不起头来做人。
即使内狱中的一部分女子,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大盛朝立朝数百年,出过两位女皇帝,女子的处境比其他王朝已好了不少。即使如此,仍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度。男子尽可以娶妻纳妾,而女子,就算是女皇陛下本人,也只能纳一位皇夫。王侯官宦之家,妻妾内斗之事层出不穷;成王败寇,罪名最后还不是落在败了的女子身上。
为照顾男子们的颜面,这些犯了错的内眷不好与其他犯人关在一处。于是便有了这天牢内狱。
原本内狱的存在,是为了顾全王侯官宦之家的礼仪和颜面,可到了后来,逐渐演变成挟私报复的工具。男人升官发财搭上新欢,可将糟糠之妻以善妒的罪名送进内狱;有权有势的正妻也可编排通奸罪名,将看不顺眼的小妾送进内狱,更可买通狱卒横加折辱;还有闺阁小姐不服从父母之命,想要与心爱之人私奔,被抓回后寻死觅活,惹怒父母,被送了进来……
种种操作,可谓推陈出新,因此内狱又多了个别称,名为“红炼狱”,狱中埋葬了无数枯骨红颜。玉阮公主生前曾上书武帝,请求将内狱关闭整顿,只可惜这事最终随着公主的薨逝不了了之。
阮阮想着刘茯苓对她说过的这些话,听着大牢外的烟花爆竹声,轻叹了口气。
过年了呢。虽然她没有往昔过年的记忆,但也知道,新春佳节,该是一家老少阖家团圆的日子。吃饺子,守岁,拜年,一片欢声笑语。
在这红炼狱里,却只有哭声和犯人痛苦的呻|吟。狱中环境艰苦,女犯们大都出身富贵,不曾吃过这许多苦楚,很容易染上这样那样的病症。外面的大夫不愿意为这些罪人看病,唯有刘老夫人,身为京中出名的女医,医者仁心,经常来此为这些女犯义诊。
这次玉泉寺风波,阮阮独力承担了一切罪责,在佛前发誓春宫图一事绝非她所为。然而除了赌咒发誓,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自证清白。刘老夫人最终决定,罚她进内狱照顾病患,行善积德以赎清己过。
到了内狱,看到仿若人间炼狱的惨象,阮阮震惊不已。狱中病患众多,而所谓的病舍,人满为患,空气混浊,脏乱不堪,根本不适宜养病。她来不及因为被冤枉而伤心,便忙活了起来,打扫病舍,安顿病人,熬煮药材……
直到外面响起爆竹声,她才恍然记起,今夜是除夕。叹气,倒不是因为感怜自身境遇。娘亲去后,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莲儿姐在刘府有亲人陪伴,她足可放心。而她自己,就算没有玉泉寺风波,留在刘府过年,左右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在这暗无天日的红炼狱里,她还能尽己所能地照顾这些病患,挺好的。
她只是想到了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宁觉。宁世叔他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在做什么放爆竹陪家人吃饺子要是知道他帮她不眠不休抄了几十张佛经,她却糊里糊涂地把自己送进了红炼狱,一定又要骂她傻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喂,你发什么呆”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药都快熬干了,还不过来干活!”
阮阮抬头揉了揉眼角,收回泪意,起身应道:“小晴姐,我来了。”
眼见火上熬的药果真快煮干了,她想也没想就徒手去端药壶。
“喂,你不怕烫啊!”小晴抓住她的手,尤有余悸斥道,“笨手笨脚,还真是个扫把星。哼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大小姐发配到这见鬼的地方来。”
小晴一边骂,一边自行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这么简单的活都干不好,还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阮阮脸色一红,低头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一时着急忘了。小晴姐说得对,我改。以后煎药的活就都交给我吧。”
“本来就该交给你。”小晴忿忿不平地抱怨,“我本是府里的大丫鬟,跟错了主子,做大小姐的贴身丫环,这些年半点儿好处没捞到,倒受了不少白眼。是,这次是我收了二小姐的好处,在佛经里动了手脚,可这难道不是大小姐欠我的好好的院使小姐,偏爱捣弄什么毒药,连累下人也常常受罚,月例银子都是其他房下人的一半。”
“小晴姐,”阮阮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就算这样,你也不该说谎,陷害大小姐和莲儿姐呀。要不,等咱们离开这里,你去找老夫人说明真相,还她们二人清白。我一定帮你说情,求大小姐原谅你。”
“呵,还真是个傻子。”小晴冷笑,“大小姐心知肚明是我做的,却没有证据,只能以你需要帮手为理由,把我罚到这里来出气。若我主动承认是二小姐买通我做的,二小姐她有大人夫人护着,最多被训斥一顿。而我这个下人,还能有命活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傻子吗”
“可你明明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