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仲文的信里,说了几件极要紧的事。
一是说东府蓉大奶奶的丧礼严重逾制。
丧礼不仅场面极尽奢华, 便是秦可卿用的樯木棺材也太过贵重, 不该是她用得起的。
且那棺木原是义忠老王爷要用的。义忠老王爷坏了事,棺木放了多少年, 无人敢买, 如今却被宁国府拿去用了。
宁国府这行事,不是太过胆大包天了么
二是说元春省亲的事情。
原圣上只说, 每月逢二、六日,家眷可进宫探视。后来是太上皇传了话, 许几位娘娘回家省亲。
阮仲文劝贾政, 不要上奏请求圣上允许娘娘省亲。贾政听了大怒,没有同意, 依旧上奏去求了。
后来, 他看着宁荣二府大肆规划建大观园,觉得太过奢华,又去劝贾政。贾政依旧不理,反倒把他赶出去了。
拿着太上皇的话当圣旨, 阮仲文就差没明摆着说, 贾家众人在上赶着找死了
“如今我身子也不好,已经回山东老家休养。以后你若有机会来山东, 便来探望探望我, 其余都不必担忧了”
阮仲文在贾府尽心尽力十来年, 却因为这一心为贾家好的谏言被赶了出去。
宝璁真是深深怀疑, 这贾府的一干蠢人, 真的还有得救吗
他就是在外面赚的银子再多,还上了贾家的亏空,那也治不了他们上赶着作死的速度啊
如今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估摸着大观园也已经开始建了。
宝璁想了半夜睡不着,连夜起来,给阮仲文写了封回信致歉。又分别给贾政与贾母写了信,转述了阮仲文的担忧,劝他们约束府中众人,行事尽量低调些。
过了一个年,又过了一个年,宝璁还没归家。
贾府里敲锣打鼓地忙碌着,准备上元节元春回家省亲的事情。
只有贾母是个闲着的,又拄着拐杖,去宝璁空荡荡的房里转悠了一圈,直叹气。
“这孽障年也不回来过他大姐姐过几日要家来,这样大的事情,他竟还不回来吗”
鸳鸯扶着贾母在凳子上坐了,不敢说话,低眉顺眼的,只替她轻捶肩膀。
袭人领着屋里的一众丫头都在外间候着,个个都不敢吭声,生怕这好日子里惹得贾母更加动气。
贾母自言自语了会,又问鸳鸯“他出去可有多久时候了”
鸳鸯心里算了算,轻声答“自那年和林姑娘一起去扬州,已经出去快三年了。”
贾母环视着宝璁的房间,又叹了口气,“三年了,就写回来几封信,也不回来瞧瞧我这老家伙。”
鸳鸯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却忽而见袭人领着玳瑁进来了,满脸喜意地福了一礼,高声道“老太太,宝三爷回来了现正在外书房和政老爷说话,待会就往后头来拜见呢”
“谁谁回来了”贾母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鸳鸯忙扶着贾母起来,笑着道“老太太大喜是宝三爷归家了”
“这、这孽障回来了”贾母听了,又哭又笑,忙拄着拐杖往外走,“快,叫那孽障来见我看我不打他,叫他还不记得归家来”
贾母回自己堂屋里等了一会,果然宝璁风尘仆仆地被丫头们簇拥进来了。
“哎哟,你个孽障哦,还知道归家来”贾母哭着扑上去,抱着宝璁装狠轻拍了几下。
宝璁许久没见贾母,托着老人家,随她打了好几下,笑嘻嘻道“老祖宗,我在外面可想着您呢”
贾母哭了一会,泪眼朦胧的,瞧见宝璁整个人都好好的,还长高了不少,一颗吊了许久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手紧紧拉着宝璁一起坐下,嗔骂道“从小你就是个不省心的,越大越顽皮,如今在外耍了两三年,可不能再乱跑了”
宝璁没应声,只笑着道“老祖宗,我是去念书了。去岁回金陵老家,已经考中秀才了。”
他不但考中了秀才,还是金陵府试的案首。不过这事没必要主动说,贾政他们知道了,自会派人回老家询问。
“秀才”贾母惊呼,震惊道“真的假的”
金陵老家可没传来消息啊
宝璁点点头,眼眸含笑,亮晶晶的,“这事还能有假的不过是个秀才,又不是举人,我便没叫人声张。”
这皮小子竟然真能考上秀才
贾母愣愣地从头开始,打量了宝璁好几眼,越瞧,忽然就越觉得这孩子有几分贾珠在世时的模样来。
莫不是,他哥哥在天上庇佑他弟弟念书吧
贾母激动地搂着宝璁道“好孩子,你是长大了出息了果然是我们贾家的子孙呢”
这下贾母看宝璁,再不是那个印象中的皮小子了,反倒觉得,他就是承袭了贾珠的聪慧,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三春知宝璁回来,也不在李纨那里玩耍了,领着一众丫头,都往贾母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