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头才侧转开来,她就用手把他的脸扶正。他再转开,她再扶。
“不准躲。”她说。
她用的是祈使句,眸光里没有任何侵略性和攻击性。但榻上空间逼仄,帐子也被她放下来了,这一切都让他感受到一种压力。
“你躲我,是因为那四个轿夫吗”她问。
薛蔺怔忡了好一阵,才想起“四个轿夫”的事。不正是刘承颐威胁他不成后,在薛府突然消失的那四个人吗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有哥哥在,是定然不会叫你受人欺负的。”
薛蔺心中微暖。但这点感动,并不足以收买到人心。毕竟站错队,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的。
轿夫的事,正是严厉的警告。
“刘承颐那天在宫门外拦住你时,说什么了我来猜猜。”萧i说道,“他是不是说,‘你可知道,要害一个人其实是有很多方法的。’”
“他又是不是举例,说只要抓住你常使唤的轿夫的把柄,在你出门之际,直接把你抬到狼山,任你被野狼撕碎。用这个来恐吓你”
薛蔺震住了,失声道:“你怎么知道的”这几乎是原话重现了。
她手腕轻抬,攥住他被绑缚住的一只手:“我的人一直在暗中护卫你,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承诺过会护住你,就一定会做到。”
“另外,刘承颐根本不敢动尚书省右仆射的嫡孙。他只是在吓唬你。你以为那四个轿夫是事先就被收买了不。他们是在你那天平安归家后,才被收买的。他给了他们一人十贯铜钱,叫他们速速辞工离开薛府。”
薛蔺震惊,这特么还真是……敲山震虎的妙计。什么坏事都没干,还能让人惊疑不定:咦为什么那四个人突然就跑了他们是不是畏罪潜逃我是不是差点就被他们害死了
薛蔺无槽可吐。
他这表情逗乐了她。她唇角轻弯,问他:“你现在还要躲我吗”
薛蔺有点脸红,心却莫名安了下来。
仔细想想,原著当中萧i的性子一直如此。他记得书里写原主会爱上她,其实是因为她曾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她。当时,她与领了副职的原主奉命平藩王之乱,却因不熟地形而被敌人包抄围攻:
“四面八方的丘地上,皆有重铠骑兵俯冲奔来,人人高举明晃晃的陌刀。一时间马蹄声、喊杀声不绝于耳,恍似修罗场的上古鬼兵从天而降!
萧i怒目而睁,挽弓就将敌方将旗射断,并诈呼:‘敌方将领中箭了,兄弟们跟我一起冲!’
敌方重骑兵一看将旗断折,顿时慌了,组好的阵型也跟着乱起来。萧i趁隙领队突围!
哪知突围出去,发现部将薛蔺没能出来,萧i一咬牙,又冒险冲回敌阵中。
三进三出,她浑身浴血,这才把薛蔺和所有残兵剩将全部带了出来,甚至还反杀了不少敌兵。弄得敌兵一看到她,就吓得大吼:‘煞神又来了!’四散而逃。”
那时,原主还没有成为她的驸马。而公主一直到死,对原主都只有感激,并无男女之情。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原著当中的另一段描写。这段描写在她决定与刘雍彻底撕破脸,进行清算之时:
“萧i暗聚谋臣家将,并遣人去请薛蔺、秦川等一众自己人到公主府议事。
薛蔺深慕公主,想为自己求得姻缘,故意装作犹豫不定,拿乔不肯赴约。
家将回去禀报后,公主怒而将佩剑扔出:‘再去叫他!他要是还不肯来,就用这把剑杀了他!’
家将依教奉行。
薛蔺苦笑不已:‘她这是在逼我还她救命之恩。’说罢,便去了公主府站队。”
薛蔺忽然就替萧i难受起来。
这位公主原本可以不涉政事,活得逍遥自在的。却因为孝顺其父,为了成为皇帝对付刘雍的利刃,不惜把自己的生命拿出来当作筹码拉拢别人。
到了后来,她的婚姻也被她心甘情愿的牺牲了。但没有爱的婚姻又怎么可能幸福呢原主因为得不到她的爱,多次与她发生冲突,甚至有一回喝了酒,在公众场合一巴掌把她的脸打歪。
在场的人看着镇国公主被扇耳光,都吓呆了。她久久歪着脸,终于开口时,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是我对不住他……”
也正是她的一再迁就,让原主最终谅解了她。这才有了后来原主为了让她免于腰斩酷刑,情愿服下毒酒度到她嘴里,夫妻死在一起的事。
仔细想想,她的一辈子几乎全活在牺牲当中。她没为自己活过一天。
她一直活在荆棘丛中,活在她想要保护父亲、保全皇族的信念当中。
他仿佛隔着时空,看到多年前那个被荆棘刺得满脚是血,却矢志不渝曳剑而行的小小身影。心抽搐地疼,他问她:“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