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桢本来姓姜,在被清军俘虏前娶了自己的表妹王氏,两人青梅竹马,婚后情投意合。
那年被俘后,王氏和她生的儿子刚到盛京便双双病逝。李士桢为了活命认了一个包衣将军做义父,入关后又遵从义父的命令娶妻生子。
再后来妻子被选为皇帝乳母,再后来他冒姓的李氏飞黄腾达。
李士桢自嘲我就是个怕死的怂人啊
他轻轻摸着那块牌位,取出牌位后一块小小的白玉荷花。王氏的女儿们出嫁时,嫁妆中一定会有这样一块白玉,他的夫人也是如此。
他轻轻说“夫人啊,咱们的小妹妹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呢”
法喀呆若木鸡地站着,都忘记把跨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
颜珠倒在他的跟前,从脖子上的伤口涌出的血不但喷了他一身,余下的染红了他和阿灵阿站的这片土地。
他们的阿玛遏必隆生前用来杀敌的刀还握在他的手中,刀身上此刻染着的却是他儿子的血。
法喀忽然之前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因为他同颜珠争一块砚台,颜珠生气地想跑去同舒舒觉罗氏告状。
法喀就站在那儿疯狂地嘲笑他,嘲笑他没有,嘲笑他怯懦,嘲笑他只会告状和哭。
法喀压根没有注意到,颜珠跑的那个方向的前方是一张怪兽大嘴,好像一口就能把人吞下去。
法喀记得自己在梦里大喊“你回来,你快回来,我给你砚台,都给你。”
而现在,他眼前的情形却是比梦更可怕,他这回怎么都唤不回这个弟弟了。
法喀轰然跪到在颜珠渐渐冷去的躯体边,颤巍巍地从他手里把遏必隆的腰刀接下,他用袖口去擦拭刀身上的血迹,他的手抖得厉害,刀身上的血混着他滴在刀身上的眼泪是越擦越多。
“我佛慈悲,度此误入歧途之人,洗其孽,早升西天极乐。”
被带在军中的大喇嘛盘膝在地上坐下,念诵起经文为颜珠超度。
在他的诵经声中,法喀终于是失声痛哭。
血,也飞溅在了阿灵阿的脸上。
阿灵阿上了战场后,在青海也动过刀,也杀过人。人血有一股黏腻的腥味,沾上后要洗很久才能洗掉,若是干涸在衣服上,那件衣服就再也不能穿了。
阿灵阿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件染了血亲之血的衣服。
此时天色已晚,伴随着颜珠自尽,康熙当即下令在山坳外扎营。
阿灵阿在自己的小帐篷里不停洗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洗完手他又随手捞起一把水想洗净脸上的血滴。
可水里混着血,这一泼,满脸都是颜珠的血腥味。
阿灵阿一把把这一盆血水打翻在地,颓然地坐在地毯上。
出身清朝第一勋贵世家钮祜禄氏,颜珠这一辈子可说是顺风顺水,十六岁就是御前侍卫,二十岁就当上了佐领,眼见的三十岁的时候就能稳稳地坐上参领的位置。
想京城多少旗人混到四五十都不见得能到这样的成就。
通敌谋反谁能想到颜珠这样的出身会落得如此下场。
阿灵阿记忆里,颜珠永远都病恹恹得,不如法喀得舒舒觉罗氏喜欢,总是被法喀压一头。
可再不如意,小时候颜珠也过得比他好,不是吗
到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贪婪了,是娶了佟佳氏的那一刻还是颜珠从来就不甘心屈居兄弟之下
也不知道身在京城的佟三格格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想起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诗来。
此时,五格来找阿灵阿,说康熙召见他。
五格知道,阿灵阿虽然和颜珠不睦,但毕竟是血亲,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他默默拍了拍阿灵阿的肩膀,阿灵阿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说“没事。”
“万岁爷在那片白桦林里等你。”
比起法喀的痛哭和阿灵阿的失神,康熙此刻对已经死了的叛徒毫无兴趣、毫无同情,但他此刻的煎熬却未必比法喀和阿灵阿两人要少。
他孤身一人站在白桦林中,白桦笔直,只有月光透过密密丛丛的树枝打在康熙肩头。
阿灵阿单膝跪下喊了声“给万岁爷请安。”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略一回头,看见了阿灵阿衰败的脸色。
“你为颜珠难过”
阿灵阿叹了口气,“颜珠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他毕竟是奴才的兄长,我们也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二十年。奴才不为罪人难过,却不得不为兄长难过。”
康熙也叹了一声,他摸着身边的一株白桦树说“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康熙感叹完,沉默了良久,才问“你说颜珠是在为谁保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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