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在帝都要待上八天。前几天祁陆阳一直没有出现,别说电话,短信都没主动发来一条。
气急的她,下决心要继续跟这人杠着。
其实她和祁陆阳已经不容水火地杠了很多很多年;又或许,这次仍旧只是一厢情愿的陆晚在单方面置气,但她不准备轻易服软了。
好在参观学习的日程排得很满,加上特需病区里独有的紧张与神秘气氛,陆晚每天跟着导师埋头跑病房抄笔记,倒也没空想旁的。
直到某天夜里,陆晚趁吴峥不注意抱了瓶酒回去,自己把自己喝成一滩泥,借着酒劲儿给祁陆阳发了条信息:
【明天很忙,你千万别来找我吃饭。】
祁陆阳当时在陪领导应酬,正满脸认真地听人痛说革命家史。低头看了眼手机,他竟没忍住低笑出声,惹得一桌大人物纷纷侧目。简单解释几句,祁陆阳起身离席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就明天有空。这顿饭你非吃不可。”
也不知道他这种找不到出处又无穷无尽的底气是打哪儿来的。陆晚醉得迷迷糊糊,对着听筒就吼了一声:“陆阳!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话里全是经年累月堆积成的埋怨,恨意,和委屈,却终究因为掺了甜甜酸酸的小女儿心思,尾音急转直下,软和了下来。
那边的男人跟着就贱贱地笑了几声:“死就死,正好省一顿饭钱。”
陆晚气得猛锤床垫几下,把手机摔到墙角,没一会儿,却又噘着嘴给捡了回来。
对方没挂断,也没说话。
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她隔了半晌才闷闷地说:“地址发来,睡了。”
第二天傍晚,吴峥把陆晚送到了铂悦楼下:“小祁总已经到了,直接上去就行。”
餐厅在酒店顶楼,陆晚倚靠在双开门电梯的厢体上玩手机,打发着并不算长的上升时间。虽不愿承认,可她确实有点紧张。
恰好护士长在群里询问学习参观的事情,陆晚分出心神,低头摁着手机写小汇报。
电梯走走停停,一拨拨人上来又下去,等好不容易空了,她背对着的那扇门打开,又上来一个。
有人在陆晚耳边打了个响指,清脆利落。
回头,兴许是动作太大,陆晚的唇意外地擦过祁陆阳没来及收回去的手。她的脸登时不争气地涨得通红。
两人一个站直一个转身,默契地沉默了几秒。
陆晚憋不住,语调轻松地主动搭话:“你是不是长高了”对方低头,用拇指擦拭着沾到手背上的口红,漫不经心地回:“两三厘米没仔细量。”
岂不得有一米八八……陆晚暗自庆幸自穿了高跟鞋来,却还是忍不住稍稍踮起脚,又挺了挺胸。
祁陆阳没在看她,又好像看了,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让你多喝牛奶你不听,订的两份都落我肚子里了。后悔了吧”
“你没断奶,你多喝点,管我干嘛我就是嫌它腥。而且矮就矮呗,有人喜欢就行。”
熟悉的嘴仗一打,陆晚那点紧张登时就消了大半,心里只剩生气,可脸上却莫名其妙地继续烧着。
她不自在地拨弄了下齐刘海,懊恼于自己的鬼迷心窍。
面色如常的祁陆阳随意嗯了一声:“人看着‘长大’不少,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他说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晚好几眼。
陆晚的羊羔绒外套敞着,里头就穿了件紧身针织裙,曲线毕露,“大小”一目了然。
她秒懂。这祁陆阳一如从前,正游刃有余地开着恶劣的玩笑,说出来的话不仔细琢磨好像没那么严重,但还是很能引人遐想。
每回陆晚若是揪着这点和他吵,他定会反咬一口,说她是自作多情思想不纯洁,蔫儿坏。
“你也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陆晚下定论。
“什么样”
“不正经样。”
陆晚本打算直说他“臭流氓样”的,但想着毕竟是好久不见,多少该给长辈留点面子。
对方显然脸皮够厚,不仅没恼,还左右晃了晃脖子,嘴角上扬:“不正经就不正经吧,有人喜欢就行。”
电梯门打开,某不正经的臭流氓微笑着出了去。
来到桌前,祁陆阳绅士地拉开椅子,陆晚却偏要坐到对面去,腮帮子气鼓鼓的,放包的动作大得像是要砸墙。
她从来都不懂什么叫掩饰情绪。学不会,也不耐烦去学。
好在等拿起菜单,陆晚眼睛就亮了。她这边指指那边点点,三不五时问问对面的人“好吃么”“这么贵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你给推荐吧”,再一脸期待地目送点好餐的侍应生离开。七情六欲全写脸上,所见即所得。
祁陆阳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等餐间隙,陆晚起身跑到落地窗那儿趴着看风景拍照,某人则将各种心思藏在漫不经心的外表下,手里把玩着玻璃杯,余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她的背影。
要不是那个人“好心”劝祁陆阳来这一趟、给曾经的亲戚一点面子,祁陆阳甚至都想过要一直不露面。但既然对方有心试探,再推拒反而显得刻意了。
男人将眼神移下。
等前菜上了,他一言不发地拿着刀叉吃东西,动作文雅而克制,和记忆中捧着电饭煲内胆扒拉饭菜的少年人截然不同。
陆晚没见过祁陆阳穿正装吃西餐的人模狗样,起码没见过活的。
忍不住的时候她也曾在网上搜索过这人的名字。那些影像中,祁陆阳有时在剪彩,有时在视察,甚至还跟着大领导随行出访了几次,七点新闻里都能找到人的那种。
年轻男人高大挺拔,眉目俊朗,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镜头一角,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来。
可这都不及活生生的人摆在面前来得有冲击力。
饭吃到后半程,陆晚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或者吵架,只是眼神时不时黏在对面那人身上几秒,再生硬地挪开。
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祁陆阳,此刻连眼皮都不敢抬。
陆晚就是这么直接又炽热,小太阳似的,把自己烧得一点不剩就算了,也烧得他心里阵阵发慌。比年少时发现她没藏好的小小心事那次,还要慌。
“晚晚,明天我生日,你有空过来玩玩。”祁陆阳忽地开口。
听到他说的话,陆晚先是一喜,可等反应过来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她嘴角又挂了下来――不是说好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叫她迟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