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你很久,天气这么坏,也该回家了,小朋友。”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男人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低沉。
最后那句话混杂在雨里,模糊了对方身上无形的压迫感,就显得有些温柔了。
正常16岁少年,被叫成小朋友,多多少少会有叛逆心理,但馥碗从没被人叫过别的称呼,或者说他从小到大,说过话的人算起来也就两个。
那个老头从来不叫他,总是直接命令,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因此,听到这么一句话,馥碗竟是抬起头,眼中带着些奇异的光彩,直勾勾地看向男人的脸。
那是雀跃的神色。就像小孩得到了一个亲昵的小名,自己不知道好不好听,可听着大人叫出来时的宠爱语气,还是会忍不住觉得高兴,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不一样的。
罗域将男孩的反应看在眼里,耐心地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可惜男人眼里的小可怜馥碗,在一时间的新奇高兴之后,就变回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低下头看了一眼男人军装上的勋章,轻声说:
“没关系,等会儿有人来,我就走,不影响别人。”
顿了顿,馥碗又说:“你不用带我走。”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你的伤势很严重。”罗域低头看了一眼馥碗伤痕累累的脚,问:“这样怎么自己离开”
馥碗听了这话,竟是弯下腰,直接伸手,速度极快地把脚底扎着的最大的两块玻璃碎片拔了出来,眼看着双脚瞬间血流如注,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用手撑着地,就要站起来。
罗域眉头瞬间拧起,抬手按住了少年的肩膀,铁钳似的手掌力气极大,力道却控制得很好,仅仅是让虚弱的馥碗动弹不得。
少年脚底扎着的全是细碎的玻璃,这么站起来走路,脚还不得直接废了。
馥碗脾气不好,被摁住了就很不爽,口气很差地说:“我是工具人。你知道的,不治我也不会死,熬几天就自己好了。”
罗域怔了怔,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他很清楚面前这小孩已经五天没吃没喝甚至没睡,身上的伤还不是一般地严重,但是,这是个没接受过社会主义知识教育的孩子,长期的非人训练已经让他习惯了压抑生理上的需求,跟他解释人不吃不喝流血过多会死,他显然是不信的,因为他的身体素质比常人更好。
沉默了几秒,罗域转而摸出了一只手机,对馥碗说:
“你先别急,我知道你的体质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过……”
罗域打开手机里的电子书app,随便搜了本高中历史课本,打开后,把屏幕转向男孩,低声说:
“我记得,你很喜欢读书。如果你跟我回去,我能安排你去上学,你可以从书上学到任何你想了解的东西,变得更强。”
这句话倒是戳中馥碗的死穴了。他活了十六年,住在地牢里也发展不出什么爱好,唯一遏制不住的就是强烈的求知欲。
那老头除了让他做超出人体极限的体能训练之外,什么东西都不肯教他。
毕竟工具人,只要能完美执行命令,就足够了,不需要会思考。
馥碗骄傲,从来不服气,老头不教他,他就自己学,靠着偷听研究员的对话,他学会了说话,懂得了很多专业知识。
在偶然发现他偷偷学习说话之后,老头为了哄骗他去学爬井,给的许诺就是有朝一日让他上学。
后来他发现老头仅仅是在欺骗他,才发狠决定破釜沉舟弄废那个组织。就算没有水井里那个盒子的出现,凭他自己,也能扳倒组织里的所有人,就是代价大了点。
馥碗的长相实在太过漂亮,明明落魄至此,可此刻坐在那里冷冷淡淡地看着你,就仿佛生长在淤泥里,即将盛开的娇嫩花朵,有种矛盾到极致的美感。
罗域耐心地等着,眉眼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算计。
片刻后,馥碗伸出细瘦的手指,把那只手机接了过去,看着上面的文字,轻轻地点了下头。
只不过是跟对方一块换个地方治伤,男人还是个军人,总不会坏到哪儿去,反正能上学就够了。
馥碗难得有这么一个愿望,不想放弃实现的机会。
罗域满意地收了雨伞,径直脱下身上黑色的军服外套,弯下腰仔细地将动弹不得的少年裹了起来,随即打横一抱,大步走进了雨里。
朦胧的雨丝笼罩里,馥碗被温暖宽大的外套裹着,感受不到一点冷,他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只手机,脸上木木的,忽然皱眉,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念书”
罗域短短的黑发已经被雨水染湿,冒着雨赶路,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此刻馥碗看不到他,他也不笑了,俊美的脸看着极冷。
换作平时,他确实很少笑。
听到馥碗的问话,男人面不改色,说:“以前遇到只挺聪明的小猫,他告诉我的。”
馥碗听到这个回答,微抿唇,不高兴地不说话了。
两人都是一张冷脸,比谁更酷,冷也真不算事。
罗域走的方向停着一辆警车,他抱着人走过去,车窗很快摇了下来,一个光头青年紧张地探出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