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沈桐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去了y市,一个山明水秀、气候宜人的小城市。除了卢羽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里,他每天真就晒晒早上的太阳,吹吹傍晚的山风,再品品当地的山茶,怡然自得。
他本打算就这么一直逍遥到生命的尽头,等着突然在某一天一觉不醒,或者像武侠片里毒发身亡的那些人一样,呕出一口黑血,说出半句遗言,然后嗝屁。当然,沈桐不会有这种遗憾,他的遗言都已经写好了,是一些宽慰之词,以防万一哪天苏烈知道了他病故的消息难以释怀。
其中有一句话沈桐格外喜欢,从别的地方看来的,说的是爱从不会随生而生,亦不会因死而死,在你眉宇,或在我坟墓,它存在过,即是永远。
这是他留给苏烈的,也是留给自己的,总归是承认了这场爱情的真实性,他觉得万分感动,对得起两个人相处的那一年,死也不委屈了。
然而半年之后,他还活得好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生活费花完了,房租都快交不起了,是提前死掉还是出去赚钱
当然还得赚钱,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啊。
于是沈桐又开始去酒吧做兼职,没事的时候就琢磨写歌,还向各个音乐工作室或者传媒公司投稿,总算是能维持自己的日常开销了,交了房租之后还有结余。
苟延残喘又是半年,沈桐仍然没有死,只不过又开始了间歇性排血。他觉得差不多了,前几天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就旁敲侧击地透露了他时日无多的消息,估计这回排完血能死。
他躺在床上给卢羽勋发信息,说山高水远的,恐怕来不及当面跟他道别,希望自己的感激之情能被他接收到。
卢羽勋没有回复,但半夜的时候他就出现在了沈桐的床头,冲了杯热腾腾的姜糖水给他喝。
沈桐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卢羽勋笑着摸摸他的头:“你有点低烧啊,鼻音也有点重,应该是感冒了,别胡思乱想。”
“是吗”沈桐摸摸自己的头,“怪不得觉得浑身乏力,还以为到日子了。早知道就不给你发信息了,害得你连夜赶过来,实在太抱歉了!”
卢羽勋帮他掖好被子,轻声说:“别总这样客气,夜里凉,不许再蹬被子。对了,你有没有看到财经头条,说云弧集团的太子爷在国内职业拳手选拔赛中脱颖而出了。苏烈那小子,竟然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决赛,不出意外的话他能进国家队。”
沈桐:“他不好好上学,想去打职业拳赛云弧将来还要指望他呢,这算是不务正业吧。”
卢羽勋:“也不能这么说,进了国家队就能有机会打进国际,为国争光是好事,况且打拳是他的理想,他也有那天赋。”
沈桐笑了笑:“难得,你竟然愿意替他说话。”
卢羽勋:“我并不讨厌他,虽然他是我的情敌,且分了手还一直蛮横地霸占我心上人的全部爱意。”
“……”沈桐赧住,“你可别说这些。”
“我同你说笑的,”卢羽勋关了床头灯,拍拍他的被子说,“好好休息,我去隔壁了。”
次年春暖花开时,沈桐仍然没死。他开始后悔了,早知道还有这么多日子可活,就该待在离苏烈近的地方,哪怕只能偶尔看一看他的背影也好。
暖阳照进花廊,沈桐的思念随风飞长,他疯狂地思念苏烈,想见他一面的念头在一息之间就从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无法遏制。他自己已经换了号码,但还记得苏烈的。于是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满怀期待地想着,待会儿不说话,只要能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够了。
可惜,他听到的是号码为空号的提示音。
沈桐的心凉了。
几天之后卢羽勋来看他,沈桐就问:“你有苏烈的消息吗”
卢羽勋说:“他交了新的女朋友,我见过几次,长得挺漂亮的,人很和善,懂礼貌,比之前那个好。”
“交女朋友了”沈桐倚在花廊柱子上喃喃,“那说明他放下了,挺好的,他是家里独子,是该找个女朋友好好谈恋爱。”
卢羽勋劝他:“沈桐,你也放下吧。”
沈桐望着爬满廊顶的蔷薇,一言不发。
卢羽勋:“我们不说这个。沈桐,你投给华艺传媒的曲子被选中了你知道吗我今天是特地给你带好消息的。”
沈桐神色平静:“选中了”
卢羽勋:“嗯,那边想和你签合同长期合作,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过两天我陪你去他们公司看看。”
沈桐答应了,如果能签,好歹能在死之前多赚点钱回报给卢羽勋。
夜晚凉风习习,他披着窗外的照进来的月色辗转反侧,想着苏烈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模样,个子高不高,皮肤白不白。一想就心酸难忍,白天的那些怡然自得全化泡影,仿佛只是回光返照的错觉。
他下了床翻箱倒柜,想找出能拿来怀念过去的东西,最后什么都没找到。过去的一切都没了,和苏烈一起消失在了沈桐这个人的生命里。
摸出一本空白的硬皮本,沈桐拿起笔,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他要为苏烈留下一点值得怀念的东西,免得在将来的某一天苏烈也会遭遇这样凄苦的夜晚。
提笔三个字:苏先生……
沈桐突然崩溃,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