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举行夜宴”
紫秋红着眼眶重复, 怕吓到林卿卿,咬紧牙关才没落下眼泪。
“嗯, 好生准备。”梁公公点点头离开。
紫秋连忙跟上去, 勉强笑道“梁公公,您确定皇上说的当真是八月十七”
梁公公不耐烦“你是说杂家上了年纪,连皇上的话都能记错”
“奴婢不敢。”
送走了梁公公,紫秋失魂落魄地回到她和林卿卿的房间。
八月十七是碧贵妃的生辰,也是她如今的生忌。皇上明明不喜宴饮奢华, 偏偏在这一天举办夜宴,还点名要她和林卿卿伺候,这不是摆明了要往公主心上扎刀子
可怜的公主殿下
她看一眼懵懂无觉的美貌少女,心中刀割一般痛。
林卿卿倒不觉得如何意外。萧怀璟留她在身边,还同紫秋、绿盈一处, 摆明了就是要折腾她的同时, 也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想起来。
在她母妃的生忌大办庆典,还要她伺候, 一听便是能将死人气活活人气死的好方式。
熟悉的日子和人, 强烈的感情波动, 就算是真失忆了, 是不是也得回忆起来些什么,才对得起萧怀璟这一番苦心
林卿卿正在思索究竟“回忆”起些什么才能让萧怀璟满意, 回过头一看,紫秋嘴唇都快咬破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逗她开心。
用过午膳, 林卿卿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她几乎都快想不起来的人。
差点成为公主驸马的言楚。
梁公公说萧怀璟传召了臣僚,林卿卿便自觉地从次间退了出来,预备收拾多宝槅。
转眼由夏入秋,养华殿的一应陈设都要换成时令的。
她手里正捧着一盆白衣人,抬眼便看到翩翩而来的白衣公子。
她愣了愣,低头略施一礼,便端着菊花走了。
这盆白衣人品相不大好,叶子残损了几片。她记得外头有盆佛头菊开的更好,颜色也是一样雪白,不如换那盆进来。
林卿卿记挂着活计,内心毫无波动地出了门,言楚却顿住脚步,看着她的背影,秀致长眉深深蹙起。
他明明知道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可看到林卿卿见到自己连眸光都不曾闪烁半分,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离开,他心中竟然涌起一种莫名的,近乎于失望的情绪。
失望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她曾经那样恋慕他,无论遭受他多少冷眼多少嫌弃都不曾放弃。哪怕前一天哭着大喊“本公主再也不要理你了,明天我就求父皇降罪于你”,第二天一早,也还是会带着饱满的笑容笑嘻嘻地出现在言府门前。
他不屑她的厚脸皮,看不起她毫无一丝女子的矜持,更对她仗势压人强迫自己要娶她的行为不齿,可他不得不承认,玉卿公主是他见过的,最为热烈又坦诚的人。
她对他的眷恋与喜爱像是旺盛的火,伤人伤己,可又像山间一汪清泉,那样干净,一望到底。
他其实想过,即使她忘记了一切,也应该会记得自己
只是,他似乎想错了。
原来那样深刻的爱恋,也终究会被忘却。
白衣公子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出神地望着门外那一抹正轻抚菊花的身影,没注意到东次间门边,冷冷盯着他的视线。
言楚同萧怀璟聊了一阵南疆军务,最终还是卡在“没钱”两个字上。
没银子,就什么都没有。如今国库空虚,别说动兵,维持现有军制都已经十分艰难。
对谈一时陷入僵局。
言楚几次打算起身告退,却又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两人相对枯坐,东次间内,唯有炉中焚着的婆律膏白烟袅袅,无声无息地盘旋而上。
萧怀璟方才就将他在外间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此时再看言楚,便多了三分了然。他不动声色观察对方半晌,见他越来越心不在焉
是在想谁,一望而知。
半晌 ,萧怀璟淡声道“言卿似乎有心事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言楚闻言,沉默片刻,开口“皇上,臣的确有一事,已思谋多日”
萧怀璟冷眼看着他。
思谋多日思什么,如何思
是同他这些天夜里做的梦一样么
帝王的目光渐渐沉下去,言楚却浑然不觉,仍在说着,“臣以为,卿卿不适合留在您身边为婢。”
萧怀璟敛去眸中神情,淡然颔首,示意他继续。
白衣公子顿了顿,说起林卿卿过去种种骄纵近乎无脑的行径。
萧怀璟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听了一会儿,丢开手中的印章,转而打开攒盒看着其中一口未动的十六色精致细点。
言楚轻轻吐出一口气“罪妃一案,您以其追随先帝而去了结,保全天家颜面,仁慈果决,令人叹服。”他停顿了下,静静地说,“但卿卿毕竟与罪妃不同。她与您一十五年兄妹情谊”
言楚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着重了“兄妹”二字,讲了半天人伦纲常,又道,“不过,她毕竟罪妃之女,不是全然无辜。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慎思。总之,在您身侧为婢,一则不堪用,二则传扬出去,也恐有心人借题发挥,有损陛下清誉。”
言楚自觉自己这番话已说得足够周到全面,抬眸凝视皇帝,想要看到对方的想法 。
萧怀璟却没看他,男人幽深的目光越过白衣公子,看着门边一角水粉裙袂,语气不动声色“你以为朕养着她是为了伺候朕横竖朕这里不缺人伺候,只是如今宫掖空虚,当个新鲜玩意儿罢了。”
言楚低声道“皇上若是为难,臣愿为陛下分忧。”
萧怀璟看了他半晌,双眸染上某种莫测深意。片刻,他笑了笑“卿卿。”
男人声音没什么情绪,漫不经心。
下一秒,林卿卿已经掀帘进来,双眸灿然,声音娇脆“哥哥”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内还有另一个人 。
言楚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少女娇柔明媚的面庞上,又迅速收回,平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握紧。
萧怀璟不动声色,余光掠过他,眼中漫开一点笑意“过来。”
“给朕捶腿。”
林卿卿僵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根本不会捶腿。
捶腿看起来简单,其实不然,更何况那是皇帝的腿。林卿卿自己也是养尊处优过的,过去给谢晏成做皇后的时候,那捶腿的小宫女看着柔柔弱弱,却能把她两条腿从上到下挨个穴位和筋络轻揉慢捶一下午,绝对是手艺活儿。
而且,萧怀璟这几天连布菜都没让她来,现在让她捶腿
她不由目光复杂地看了言楚一眼。好好的大学士嫡孙、文心阁行走,怎么就得罪了皇帝呢。
萧怀璟看到她目光落处,眸色转暗,沉声道“来。”
林卿卿当然不会让他说第三遍。
什么会不会,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
少女抿着唇,瞟一眼角落的杌凳。
萧怀璟牢牢盯着她,看她敢不敢不经赐座便自己去将杌子搬过来。
林卿卿到底乖觉,望了两眼便放弃,小步走到萧怀璟身边,提着裙摆,跪坐下来。
她的坐姿十分讨巧,小腿和脚并在大腿外侧,看上去是个跪姿,其实臀部却完全贴着地,一点儿也不费力。
萧怀璟默不作声看着她“跪”下来,还煞有介事地清咳两声,这才将手放到他紧绷的腿上,轻轻揉按起来。
“叫你给朕捶腿,你这是做什么”萧怀璟抿开一点笑意,淡声问。
林卿卿眨眨眼,手下动作不停“哥不,陛下肌肉结实,要先揉开了,才好捶打呢。”
一派胡言。
萧怀璟并未拆穿。反正她按得也挺不错,或者说是十分舒服
分明隔着一层绸裤,少女指尖的温度和柔软触感却依然鲜明林卿卿将手放上去的一瞬间,他的腿便瞬间绷紧,也难怪林卿卿会下意识要先为他揉按了。
少女低着头,神情专心致志,卷翘长睫在小脸上映出一痕朦胧阴影,垂着眼眸的样子乖巧的要命。她身上香气尽管浅淡,此时凑到他眼前,却逐渐将婆律那浓郁沉香都遮盖过去。
没过多久,萧怀璟鼻端便只嗅得到林卿卿身上那清清淡淡的莲花香。
林卿卿揉了一会儿,满意地自顾自点了点头,便捏着小拳头为他敲打。
说是“打”,那力道跟猫挠痒痒似的,逗得萧怀璟想笑。
他这么想,也便这么做了,唇角久违地深深弯起,幽深双眸里漾出笑意,如千年沉潭忽然落进了一万颗星星。
言楚完全没注意到帝王罕见的放松神态。
他的角度,只看得到林卿卿的背影 。少女跪坐在地上,水粉色衣裙迤逦而开,挺直腰身。
他头一次发现林卿卿的腰竟是那么细韧,如池畔初荷,望上去不盈一握。凹陷的后腰下便是向后鼓起的两团圆润,掩在衣裙之中
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言楚洁白如雪的面颊陡然一红,慌乱地移开目光。
这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前方,林卿卿的手已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萧怀璟的大腿内侧。
男人的腿经过她的精心揉按,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变得生铁条一般硬,手指放上去都能感受到力量。林卿卿想到一些久远却清晰的画面,脸不自觉地晕开一点浅粉,双眸水汪汪地,动作小心翼翼。
她都如此,何况萧怀璟。男人不动声色地用衣袍掩盖住发生变化的部位,同时在心里思索,林卿卿是不是故意的。
几次三番她的动作都将碰不碰地掠过他那已极难忽视的部位,蜻蜓点水一般,越发让人心痒。
可看少女无辜且纯洁的眼神,他又难得的有些不确定。
帝王思虑半晌,最终只能推给“她是妖妃之女”这一条上 。碧贵妃擅长蛊惑人心,她的女儿虽则养在深宫不谙世事,只怕也遗传了妖妃的媚骨天成。
仿佛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萧怀璟不自觉地垂眼望她,眼眸越来越深
“陛下。”
一道温和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萧怀璟顿了顿,抬眸看向言楚“言卿这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