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承礼还未苏醒的时候, 手术已经结束。他从icu重症监护室转到了高级病房,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那双腿却再也没有恢复如常的可能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管家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小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说不心疼是假的, 少爷那样自负清高的一个人, 失去双腿, 只怕比让他死还要痛苦百倍。
纪承礼昏迷的这段时间里, 一直是江云婉和管家两个人在照顾他,关于病情的消息被纪家人封锁的紧紧的,外人只知道他要休学一段时间,其他消息一概不知。
说起来,如果不是江云婉,少爷也不可能落得今天这副模样。
因而老管家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情也是非常复杂的, 三分尊重七分埋怨,毕竟是少爷拼了命也要喜欢的女孩子,他总归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沙发前站了两个人。
餐盘被打翻在地上, 到处都是米白色的汤汁和白粥,茶杯摔得四分五裂,桌子上更是一片狼藉。
纪承礼已经苏醒, 他低着头,漆黑的碎发遮掩着脸上的神情,那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单下毫无知觉的双腿, 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掌心一片濡湿。
江云婉和管家在一旁紧张的守着他。
“滚”少年握紧了拳头,压抑着心底的崩溃,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都他妈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不需要你们可怜,都给我滚远点啊”
谁稀罕那一点假惺惺的慰问,谁稀罕那一副看乞丐似的同情眼神。
即使他成了一个废人,即使他被家族放弃了,也轮不到他们来可怜他
“滚。”
“纪”江云婉咬了咬唇,那张秀美温柔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难堪和心疼,泪水在眼眶里闪烁,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站在一旁的管家连拖带拽的拉出了房间。
管家自然知道此刻的少爷最不愿的就是别人看到他最狼狈的一面,连地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悄悄躲了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后,一切归于平静,纪承礼掀开被单,视线落到那双缠满绷带的腿上,手指颤抖着抚了上去。
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咬着唇,面色发白,试图扶着桌子站起来,却一不小心直接滚下了床,膝盖以下真的一点知觉都没了。
他暴怒的将手边的枕头摔向四周的墙壁,面上却露出了一副脆弱不安的神情,怎么办,他成了废人,一个再也不能站起来的废人
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没了双腿,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去死吧,去死吧,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阳台上,指节掐的发白,却无能为力,他现在想死,却连阳台都爬不上去,真他妈可笑。
失去双腿后,纪承礼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阴郁,那一双温柔清冷的眸子早就蕴满了风暴,仿佛一片化不开的浓墨,再也没有了往日清贵温润的姿态。
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时候望着窗外的风景会突然暴起乱摔东西,听着音乐也会大发脾气。
他一面依赖着这两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人,一面又用最尖锐的语言来嘲讽伤害他们。
或许是他本性如此,又或许是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过致命,总之昔日的温雅少年在失去双腿的那一刻便彻底死了。
对于江云婉来说,纪承礼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愿意照顾他是因为感激和愧疚,但他总这么尖锐刻薄,用最恶毒的话来刺激伤害她,时间久了之后,她也渐渐的感到力不从心了。
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男朋友,有自己的人生,为了照顾这个少年,她辞了工作,浪费大好的年华,成了专职保姆,每天在医院受气,回到家还要被男朋友不理解,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太难熬了。
在一次大吵之后,江云婉终于受不了了,她离开了。
她受不了这样的消极生活了,压抑、痛苦、忧郁,她原本就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女人,再这样下去,他不疯她也要疯了。
江云婉离开之后,少年的脾气明显更差了,他破罐子破摔,用最嘲讽的眼神注视着那个忠诚的老管家,似乎在揣测着他什么时候离开。
他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也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他觉得这些人都在同情他,施舍他,可怜他,他讨厌他们的眼神,却又依赖他们的照顾,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底的绝望,这样的生活让他快要崩溃了。
曾经清高自负的纪承礼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人见人厌的鬼样子了,瘦削,暴戾,绝望,颓废,像阴沟里遭人嫌弃的死老鼠,阴恻恻,湿答答的。
纪承礼挺直了腰,镜子里的少年露出一张苍白阴郁的脸,他自己看了都嫌弃万分,何况是他人。
他一拳砸碎了柜台上的镜子,碎裂的镜片里影印出无数个自我厌弃的面孔,他更加不耐烦了,一拳一拳砸向镜子,试图将那些令人讨厌的面孔全部砸碎,温热的液体顺着柜台滑落到地板上,少年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自我虐待的折磨方式。
像失去了痛觉,逐渐疯狂崩溃。
去死吧,去死吧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无数次的自我厌弃中,他终于拿起了地上的碎片,艰难的移动着身体,慢慢躺进了浴缸里,然后望着天花板莹白的灯光,似乎松了一口气。
玻璃切割肌肤的时候,他无比冷静,看着鲜血逐渐染红浴缸,心底似乎产生了一种自我凌虐的快感。
终于要死了吗
这就是他的人生吗
从天之骄子变成一个废人,他最终的归宿就如同一只阴沟里的臭虫一样,自我了结余生吗
血流的很慢,纪承礼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失,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张熟悉又略带些嘲讽的面孔。
他恍然间突然记起了一些事情,那个女人也曾经割腕自杀过,不知道她在临死前想的是什么呢
纪承礼闭着眼,有些想笑,他没想到自己在死前想的人,居然会是那个他一直讨厌的女人,真是可笑
在他陷入昏迷之际,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冷漠熟悉的声音,她说,“死有那么多种方法,为什么偏偏选这种呢”
纪承礼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幻觉,那女人确确实实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嘲讽和鄙夷。
她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迅速替他裹住流血的伤口,纪承礼以为她要阻止他,刚准备推开她,却没想到这女人突然握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按进水里。
冰冷的池水混杂着鲜血的腥味,纪承礼被猛地灌了一大口血水,腥甜的味道呛的他恶心想吐,窒息的痛感传来,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开始挣扎起来。
这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