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颜缘失去了腹中的双胞胎,也失去了她的子宫。
钟宸等人守在手术室外,眼巴巴等到颜缘被推出来,大家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见医护人员推着颜缘进入专用电梯,去到了重症监护室。
钟宸萎顿于重症监护室外走廊椅子上,再也无法维持往日气度仪态,双目痴痴望着天花板,咬着牙帮骨不说话。王小川叫他几声,未等回应,自己也捂着眼睛背向人群,双肩耸如山字,微微震动。
蔡青隔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大声嚎哭:“颜缘对不起,都怪我,是我硬拉着老板去的。早知道这样就该瞒着你,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医生护士出来怒骂:“吼什么吼病人要紧!”王小川忙转身揩了眼睛询问:“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黑着一张脸:“本来醒了,说了一句‘怪我’,又昏迷了!”
蔡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钟宸忽觉从未有过的头疼,似乎有凿子在一下一下敲凿,又似乎脑瓜被野生动物刨开,一口口吸走脑髓,有意识在疼痛中迅速流失。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痛悔。早知会走到这一步,他肯定不会冲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隐瞒,遮盖,他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和胡志骁握手言欢,替颜缘修补早已支离破碎的美梦。
他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坐了一晚上,夜里摊靠在长椅上似乎半睡半醒,过一会儿又歪歪扭扭爬起来,眼睛盯着门看。一见护士医生,才微微有了神采。
但医护人员都不大理他,只和胡志骁说话。
哪怕胡志骁将颜缘践踏到地里,他也是颜缘家属!哪怕他钟宸将颜缘放在心尖尖上,他也只是老板,而已!
钟宸恨得要吐血三升!
颜缘术后清醒,第一句话是:“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爸脑梗过。”
第二句话:“我要离婚,马上。”
胡志骁怎么也不答应,只是认罪悔过。
连胡志骁的母亲、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都哭着劝他答应:“这事儿你的确错了,缘缘的性子,决无可能再回头的。你答应下来,让缘缘安心休养吧!”
明白离婚不可避免,胡志骁骤然翻脸,开始在财产上竭力争夺。颜缘一回到vip病房,他就拿出了一份文件,主张颜缘在天成地产的股份应当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进行分割。
这份文件,颜缘一直锁在办公室,她微微闭目,就明白了胡志骁是怎么拿到它的。
她苍凉一笑,语气低微:“按照协议,有一天我若离开天成,股份会被收回。”
一旁的钟宸闻言目带痛楚:“是,我说过我是资本家,是钟扒皮,要买你所有剩余价值,把你和天成永久绑在一起。颜缘,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颜缘摇摇头,胸脯剧烈起伏,一字一句道道:“老板,我现在,正式提出辞职。”她体力不支,顿了一阵,才转向胡志骁,目光冰冷似刀锋:“我绝不会,让这个人渣……摘你的桃子!”
王小川冷哼一声,揪了胡志骁衣领提出去,一会儿功夫回来告知大家胡志骁已经乖乖熄灭了关于财产分割的分歧。只两人最初买的那套房子,是胡志骁的个人婚前财产,还有小夫妻为胡母和哥哥、姐姐买的房子因没有出资证明,也已经追溯困难。
但无论如何,他已为颜缘保住了两处商业门面,目前的花园洋房,争取了最大利益。
蔡青悄悄问他:“是那录音”
王小川浑身戾气:“还有以前拍的一段车震视频,要不是顾虑颜缘情绪,老子马上放网上去!”
第二天,颜缘躺在病床上和胡志骁签字离婚,连一天都不愿等。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除了和山上避暑的父母以及立心通电话时勉强打起精神外,言语极少。无论王小川怎么耍弄嘴皮子,她都是一片静默。
她只字不提胡志骁。钟宸很想她提一提,骂也好咒也好,都胜过眼下。
好在,她每天强迫自己喝汤、吃饭,猪肝紫菜鱼汤、阿胶燕窝西洋参地拼命补。在最好的医护下,颜缘身体恢复得比意料中快。
蔡青、王小川、孟田每天都来看颜缘,钟宸更是有空就到医院报道。洗脸、洗脚、剪指甲、喂饭喂水都亲力亲为。
颜缘偶尔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钟宸觉得,自己那点子殷勤心思已经无所遁形,就差生条尾巴摇一摇了。
“恁大把年纪了,怎么好开口难为死个人。”每当他黑脸皮红得紫胀,哼哧哼哧想说什么的时候,颜缘总是轻轻转过头。
这夜,颜缘早早休息了,护工在外间守夜。钟宸应酬完了悄悄过来,借着外面的灯光坐在颜缘床前,不知不觉竟然守到半夜。
忽听颜缘在睡梦中啜泣,初初小声,没两下就变得歇斯底里。他立马打开灯,只见颜缘一张脸哭成一团,鼻头通红,双目紧闭,珠泪滚滚,双手不停在空中乱挥。
他赶紧抓牢她的手喊醒她:“别怕别怕,是做梦,是做梦。”
颜缘缓缓睁开眼睛,渐渐恢复清明。
掌心,被钟宸握住。他厚实粗大的手掌好像扶梯把手,让深陷噩梦的人产生强烈的要扶住抓牢攀爬上去的欲望。
她轻轻吸气,收回手,弓起身子,翻身向另一侧,背对他蜷卧着。闭了眼睛,瘪了瘪嘴,似乎是自我安慰,又似乎是自我命令,小声念道:“不哭。我不哭。我偏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