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垂下了头,她知道这话不该说,还好只是在她一向亲近的段姐姐跟前吐露心事,若是让太子殿下或者她祖母知道她说了这般大不敬的话,恐怕直接就将她拉出去了。
“慧姐儿,你要相信你哥哥,就像我相信殿下一样。”段新钰渐渐端正了脸庞,认真盯着她看,眼里的坚定自信仿佛拔地而起的燎原之火,慧姐儿不知不觉就看愣了。
见慧姐儿被她说惊住的模样,她倏的笑出来,眨眨眼,半是调侃半是笃定道“你要相信一点,只要殿下安好无恙,你哥哥也定然会安好无恙。”
慧姐儿眨眨眼,神奇地被她这话说服了,脸色立即好看许多,她翘起嘴角,笑“段姐姐,你说的对,我不该说风就是雨。”
想通了,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千万不要跟我家里人说,不然他们一定会骂我的,今日我是瞒着他们来见你的。”
段新钰好笑,“我晓得。”
不过看她一副全身通泰,浑然不在乎的样子,好似对相益彰格外信任,信任到她只是提了那么一嘴,她就完全放下心了。
她张张嘴,陡然,又停住了,罢了,她好不容易才放下心来,就别问再让她心惊胆战的问题了。
至于慧姐儿,对太子信任吗那必须的啊
段新钰来到京城时日短,对太子的地位认知也有限,只知道太子是陛下立的,为万民爱戴敬仰的一国储君,陛下对他好似也分外看重,但其他的,就不怎么了解了。
但慧姐儿自小在京城长大,也是听着太子的故事长大的,她,包括她母亲和祖母都认为太子哪怕回来也无济于事了,不说陛下心里对他还存留几分慈爱之心,这么多年,朝廷的势力早就被陈王和留王瓜分完了。
谁知道,太子回来后,且不说他的手腕,说实话,他刚回来时还真没什么手腕,还有点不通世事的天真仁慈,但陛下立刻大刀阔斧地确立了他的威望,甚至第一个杀鸡儆猴的便是陈王,外界都传言当初陈王被贬黜京城是因为冒犯了留王,但真正看穿朝政的朝臣和世家都知道。
陈王只是被当做给太子立威的那只猴罢了。
更别说,此后两年,太子几乎以飞一般的速度成长了起来,她上次听她祖父讲,太子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政客。
心情还算不错地从东宫出来,慧姐儿赶到宫门口恰好碰到了准备入宫的卢赞梅。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各自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两人原本是一个圈子里的,关系也还可以,只是后来太子回来,陈王迅速落败,连带着卢府也迅速颓靡下去,其后两人便不怎么经常见面了。
到底是百年世家,太子一回来,就跟条狗似的迅速闻到气味,投递了自己的忠心。
卢赞梅嘴角似笑非笑,“许久不见啊,慧姐儿。”
慧姐儿亦是皮笑肉不笑,“是啊,许久没见了。”
原本是客气的话,但听在一直低调沉默的卢府大小姐耳朵里,却硬生生听出一丝讽刺来,近年来,卢府愈发低落,简直要低到了尘埃里,与之相对,崔府简直是节节盛开,无论是依仗着太后,皇后还是崔府大公子崔蔚然,崔府早已与卢府拉开了距离。
她阴了阴眼神,慢悠悠撩起眼皮,神情语态赫然跟她祖母耷拉下脸时一模一样,嘴角却还是逼着自己扯起一层皮笑,“说来,近日贵府大公子好似有点麻烦,不过皇后娘娘是你嫡亲姑母,想来便是再大的麻烦,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眼里,也会宽待一二。”
闻言,慧姐儿立即沉下了脸,她还没跟她计较呢,她倒是先找上茬了。
她哥哥这事,若说卢府没出一点力,打死她也不信,说不得,卢府还是谣言的最大推动者。
“梅姐儿你还是少操心我家的事吧,听闻陈王殿下现在还被困在陈王府,你这个做表妹的,可不得时时慰问才是。”
两人俱是贵女出身,这秉性和才气不定有几分,但拐着弯让人不痛快的能力却是自小就耳濡目染,两人眼睛与眼睛对视,瞳孔不自觉放大,哪怕两人相对无言,但之间“噼里啪啦”的烟火气却是一下子就能闻出来。
不知对视了多久,眼看宫门口过来一对人马,似乎是哪个宫的贵人,两人迅速冷哼一声,翻个白眼,齐齐转身,各自朝向一边,走了。
有关崔蔚然的流言狠狠发酵了好几日,约莫五六日之后,一夕之间就平息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使了力,但段新钰在宫里确实听不到有关他的流言了。
这日,陈晓燕来东宫拜见段新钰。
此次太子被困,段新钰看明了许多事,许多人。
一开始,太子被困时,还不停有人进宫给她请安,给她,同时也是给太子看他们毫不退缩的忠心,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子被困时日的增长,他们也渐渐不再往宫里来了,就连拜安贴也很少发。
在这些人当中,陈晓燕却是一直坚持下来的人。
她是最早靠过来,却也是一直没有任何退缩的人。
不管她心里有什么计算,段新钰都为这份执着而感到暖心,等宫人传召她拜见的消息时,她就命守门的宫女将她放了进来。
见到她,也给了个格外温煦的笑容。
迎面走进来的陈晓燕一愣,随即,心间立即绽放朵朵连起来的心花,她抿抿唇,嘴角浅浅窝起了两个旋涡。
这段时日的辛苦不是白费的,看,太子妃娘娘就记住了她的忠心。
陈晓燕上前认真行了礼,随后被段新钰叫到身边说两句家常话,陈晓燕知礼温婉,段新钰亦温和好相处,两人处的很不错。
突然,陈晓燕想到什么,她叫丫鬟递过来一个盒子,自己亲身半恭身站在段新钰跟前,打开了盒子。
“娘娘,您看。”
段新钰垂下眼看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个花钿,呈碎星状,透露出一种凌乱点缀美,段新钰悄悄眯起了眼,这枚花钿,猛一看,怎么有种熟悉感
陈晓燕笑着说“这是京里近日流行的花样,臣女瞧着好看,遂就买了两样,近日借花献佛,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段新钰想起来了,这个花钿样式是清钰想出来的,当初她还曾带给她看过。
“这个样式,你在哪里买的”好半晌,她轻声发问。
“京城的琼弁阁近日新出了好几种花钿样式。”
琼弁阁段新钰记得它背后好似有陈王的影子。
送走陈晓燕,段新钰在软塌上坐了会,后,起身写了封信,让人送与清钰。
蔡清钰第二日才进宫给她请安,行完礼,她坐到她身边,问她“姐,你说叫我进宫,有话跟我说,什么话”
段新钰慢慢转过头,问她“清钰,你之前跟卢赞梅争辩的那些花钿样式,在你手里吗拿来让我看看,我近日正打算打造一套花钿。”
蔡清钰沉默了。
许久,她勉强一笑,“我没带。”
“你什么时候学会骗我了”
沉默许久,蔡清钰慢慢垂下了头。
“卢赞梅是不是没将那些样式给你”
蔡清钰闷声道“姐,那些不过玩乐的小玩意,你何必在意呢。”
“我不在意那些小玩意,我在意的是卢赞梅的态度。”段新钰气得咬紧了牙,好呀,卢府这是完全没将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啊。
蔡清钰见她罕见地生气了,当即急了,“姐”
这个关头,姐夫还被关在宫里,她实在不宜为她多生事端。
段新钰却猛然抬起手,阻止她,道“这事事关东宫的威望,陈王还没势大到压制你姐夫的地步,卢府就敢这么做,若我在这事上退缩了,我这个太子妃才真正是任人揉捏的柿子了。”
话虽如此,可是蔡清钰有些不放心,“姐。”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当日,段新钰再次递了封信出去,叫人将信送到了段府。
没过两日,京城里掀起了一股花钿潮,不过不是在贵女之间,而是在奴仆,尤其是丫鬟之间,听闻,率先掀起这个浪潮的是段府的丫头。
卢府,卢赞梅狠狠摔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声嘶力竭。
“东宫当真以为我会退缩不成”
大夫人进门来,看到这一幕,当即皱紧了眉头,“你在做什么”
卢赞梅转身,看到她,立即要哭出来,“母亲,太子妃坏了我的生意。”
闻言,大夫人叹了口气,若是往常,她一定要问个六九,然后再跟她一块义愤填膺,说不定还会闹到老夫人那里,但今日,她只是叹了口气,脸色似乎有些灰败。
卢赞梅还想继续抱怨,“母亲,我要受不了了,那个”
“太子被放出来了。”
“别以为什么”卢赞梅猛然抬起眼,因太过震惊,眼皮几乎要外翻出来。
大夫人沉声重复了一遍,“太子被放出来了,陛下重新让他掌了监国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