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 苏子瑜,是我喜欢的人。”
苏子瑜无奈扶额,心中默默道云寒琰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
云寒琰抬起眸子, 认真地注视着苏子瑜, 道“这是我给他的你是子瑜。”
苏子瑜连忙否认“我不是。”
云寒琰沉默了片刻, 转而问道“那你认识他”
苏子瑜心虚道“算认识”
云寒琰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忽然蹙起了眉, 轻怒道“他怎么能这样”
好像又生气了苏子瑜心里暗暗给自己捏了把汗。估计云寒琰记忆错乱把“子瑜”当成了自己喜欢的人, 以为这簪子是他送给“子瑜”的东西,又被“子瑜”转送给了自己。他大概以为自己把他给绿了
苏子瑜决定还是用那招, 一本正经道“这个其实是我从一座山下捡来的。”
云寒琰不动声色,不知信也没信苏子瑜的话。他将那根木簪收入袖中,道“我要去找子瑜。我已有心悦之人, 你离我远一点, 不要再跟着我了。”
苏子瑜噎了一下, 试探着问道“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云寒琰看也不看苏子瑜一眼, 淡淡道“一处一处地方、一个一个人,一直问下去, 不说就打。反正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
言罢, 云寒琰转身就要走。
这就是萧子兰对自己说过的他砸了无数门派吗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找人的再这样下去别说云寒琰要和鬼面邪尊一样人见人怕,估计清徽宗都得给他赔穷了。苏子瑜当然不能放任他继续出去砸人门派, 拉住他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云寒琰点点头,望着苏子瑜认真地回答道“我喜欢苏子瑜,喜欢得恨不得为他死。”
苏子瑜苦笑道“傻子, 你不是记不得了吗说不定他是你的仇人呢。”
云寒琰冷淡道“你骗我。”
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苏子瑜”一定是他喜欢的人苏子瑜长叹一声,道“这个我还真没有骗你。”
云寒琰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他能说出的话的长度的极限。他的语气带着微微的愠怒,道“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我怎么认为是我的事。你既然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怀疑他和我的关系”
苏子瑜道“我”我好像还真没资格既然他认定了“苏子瑜”是他喜欢的人,如果我还硬要诋毁“苏子瑜”,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我是没有资格说什么。”苏子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正好,我也要找一个人。”
苏子瑜不再挽留了,云寒琰反而停下脚步,回身问道“谁”
苏子瑜道“鬼面邪尊。”
这件事比一开始想的要复杂,恐怕那位披发红衣的鬼面邪尊,和自己的任务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其守株待兔等那位鬼面邪尊再次出现,苏子瑜更倾向于找到那位鬼面邪尊的老巢,把事情来个了结。
不过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修为尽失法力全无,本命剑也不知所踪找到鬼面邪尊似乎也很难影响得了他的行动,去之前肯定还得想想其他应对的办法。
云寒琰盯着苏子瑜,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喜欢他”
苏子瑜有点懵,云寒琰这是怎么了三年不见变成恋爱脑了吗怎么总是“喜欢喜欢”地挂在嘴边
苏子瑜摇了摇头。
云寒琰似信非信,道“那我陪你去找他。”
苏子瑜腹诽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苏子瑜的吗刚才不是让我离你远点不要再跟着你的吗,怎么转眼之间你又要跟着我了
不过云寒琰在一旁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搞清楚他和鬼面邪尊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
苏子瑜道“行呀。”
苏子瑜这边和云寒琰叽叽歪歪的,那边清徽宗的少年们已经抓鱼抓得盆满钵满,一个个手里都拎着鱼。少的有两三条,多的有七八条。
他们拎着手中的鱼,向苏子瑜这边喊道“鱼前辈、溯玄君,一起吃鱼吗”
“小鱼”这个名字还是苏子瑜方才告诉他们的,少年们喊完“鱼前辈要不要吃鱼”之后,自己都纷纷笑了起来。
苏子瑜也笑了笑,他平时就喜欢人多热闹,吃起东西都觉得更香,转身就抛开了云寒琰,过去帮忙着一起生了火,一起烤鱼,一边吃鱼,一边和他们说笑。
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吃完了鱼,正是月上中天,已至夜半。
苏子瑜见大家意兴阑珊,犹觉良夜不足,于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搞个活动活跃活跃气氛,让大家轮流唱歌来听。
谁提议自然谁首当其冲,少年们纷纷要苏子瑜先唱一曲。
苏子瑜问他们想听什么,一位白衣少年率先道“我想听西厢记。”1
苏子瑜轻笑一声,道“小朋友,你平时在门中都看什么书”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要不行,那就牡丹亭。”2
苏子瑜扶额。苏齐云退隐之后,萧子兰把宗门管得是有多宽这些风月戏文以前自己都是偷摸着看唯恐被苏齐云发现了一顿暴打,他们竟然都敢在萧子兰面前提,还点着名要自己唱
虽然苏子瑜喜欢唱这种风月戏文,可是这样好像会带坏小孩子如果面前坐的是一群大人,让苏子瑜把“和你把领口松、衣带宽”这种曲子唱一千遍也没问题,可是关系到下一代的教育问题,还是得慎重一点。3
见苏子瑜迟迟不应,那少年挑眉道“前辈,您是不是不会啊邀我们唱曲,自己这么基础的曲子都不会可不行啊。”
苏子瑜道“才不是,我当初唱曲宗门第一。”
一个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的少年道“清仪君当初也是我们宗门唱曲第一好,前辈你剑法也厉害,你们真有缘。不过不知道你们唱曲谁好听”
“前辈我们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呀”
苏子瑜还未回答,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发言的萧子兰忽然开口,替他解围道“琴挑朝元歌不错。”
世人所谓“男学琴挑,女学游园”,琴挑可谓曲中经典,也一直都是苏子瑜的拿手好戏。
以前苏子瑜背着师尊苏齐云,没少在后山小树林里偷偷唱这首曲子给众位师兄弟听。也曾不负春花秋月,声遏飞鸟流云。
虽然这一支曲子唱的也是世间男欢女爱,但是辞藻温婉含蓄不像之前两曲那么露骨,又是萧子兰提出来的,苏子瑜也不驳他的面子,道“好。”
苏子瑜虽不会说话,唱曲却是很好听的。
薄唇轻启,声动明月。世间情之所至,往往分外动人。其词道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
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
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唱到“怎生上我眉痕”一句,苏子瑜忽然想起有人眉梢那道梅花印,不禁转头去寻觅云寒琰的身影。
那也是几度春来花褪去之后,在他眉梢上留下的痕迹吗
海岸边,明月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负剑而立,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天籁之音。皎洁如雪的月色下,看不清那道淡淡的梅花印。
苏子瑜收回目光,继续唱道
“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
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4
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苏子瑜唱到此处,不觉自己眼角已经湿润,抬手悄悄抹了抹眼角。
有人能看生死皆空,唯有情之一字,每每不能不关心绪。自己几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还好没被人发现。
苏子瑜一曲唱罢,四座悄然无声。
天河渐落,万籁俱寂。
久久之后,周围方才响起一片雷动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
“前辈,我这回真的相信你是你们宗门唱曲第一人了。”一位白衣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以前也听过这首曲子,当时没有多大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差点听哭了。”
以己之心,动人之情,故而能催人泪下。只是有时候,真情被包藏得太紧。
曲之至者,非在声律周正婉转,而实在情之一字。人间万事皆是如此。
苏子瑜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
苏子瑜这一曲唱罢后,也没人敢献丑了。正好夜色已深,便决定各自去休息。
由于天色已晚,附近村镇又有一定距离,众人便在海边各自找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临时当床将就睡了一夜,第二日一起到离九琼墟海最近的一个小镇,海宁镇上。
萧子兰一行人就是海宁镇上的百姓请来的,听萧子兰说恶蛟已除,一个个千恩万谢,说要到清徽宗去登门送礼,还非拉着众人吃饭。
清徽宗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本来是应该不受人谢礼的,然而镇上的百姓太过热情,好说歹说地非拉着苏子瑜和萧子兰几个人不让走。
于是大家便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也算是分别之前的一场宴席。饭后,苏子瑜便与萧子兰一行人道别。
萧子兰要带着少年们往南行回延陵清徽宗,苏子瑜则和云寒琰选择向西往姑射山那边去。
临别之前,少年们一个个都万分舍不得苏子瑜,一定要苏子瑜答应以后到清徽宗去做客。
苏子瑜心道,我这孽徒回去还不被师尊手刃然而孩子们太过热情和执着,苏子瑜只好勉为其难地暂且答应下来,道“好好,以后有机会,有机会就去。”
苏子瑜答应下后,一群少年个个都喜上眉梢,互相鼓掌欢呼了一阵,叮嘱苏子瑜千万记得以后去清徽宗看看他们,方才与苏子瑜各自分别。搞得苏子瑜心里五味杂陈,觉得不回清徽宗去看他们一次都有负罪感了。
向西方穿过姑射山,便是魔族的地界。
魔界十域血溟,有一位血洗九大仙门和无数仙山的无上绝天灭世邪尊。由于红衣鬼面无人曾见真容,修真界为之“鬼面邪尊”。鬼面邪尊自出世以来,修真界闻风丧胆、人人自危。
人人都怕被鬼面邪尊找上门,大概天底下唯有苏子瑜一人偏偏想自己找上门去。
姑射山附近乃修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两界相交,阴阳失调,灵气稀薄。修仙界无人愿至,魔界亦不屑一顾,于是成为向往自由或野心勃勃的妖邪们聚居之地,长年充满血腥与动荡。
姑射山之东约三十里的阴愁涧,往来妖魔无数,不受修仙界治辖,亦不为魔尊驱遣。妖魔或独来独往,或成群,凡有人过处,尸骨不留。
阴愁涧内,一行华丽的车队在山路间缓缓行过。
这些车足足有几十驾,皆以黄金为装饰,一派富丽堂皇。拉车的也全都不是普通的牛马,而是低阶的灵兽。一看就是哪个有头有脸的修仙门派出行,排场声势都十分浩大。
阴愁涧乃是穷凶险恶之地,往往有人不得不路过此地,都是尽可能低调行事,以免惹上麻烦。然而这车队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过阴愁涧这些车中来自修仙界的人,或者是孤陋寡闻不知道此处的危险,或者是自恃道法根本就未曾将此地的妖邪放在眼里。
前方山谷一片繁花似锦。车队照常往前行进,入了花丛,才发现周围的花木迅速蹿高,将整个车队都困在了其中。
“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怎么不走了”
“呵,路过我阴愁涧百花哭姑奶奶的地盘,就想这么轻易过去”一个妖娆诡魅的身影在花丛中缓缓幻出形态。
说话的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一身紫红长袍与周围的花几为一色,凤眸狭长,眉飞入鬓,极其妖艳。
百花哭,百花盛开之路,人人遇之得哭。
百花哭的凤眸打量了一眼眼前的车队,挑唇笑道“呵,原来是一群修仙的,这可比人好多了,身上肯定还有带许多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一位锦衣中年男子掀开车帘,对她呵斥道“你是何方妖孽,敢拦住我业涯宗齐冰干的车再不让开。定让你碎尸万段”
“呵,野鸭宗这是个什么门派”百花哭冷笑道,“就算是你们十三洲第一大宗门清徽宗从这里经过,我也要把所有人的命留下”
齐冰干勃然大怒,持剑跳下车来,却觉浑身如沉重,不似平时轻盈落地,双脚重重砸在了地上。
齐冰干心下一悸。体内提不起来半分仙气,手中的仙剑也如同凡间的铁剑一般竟然没有半点灵力了。
百花哭仰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闻了我的百昧妖花,你们还想有法力”
齐冰干只觉得后背一凉,然而身为宗主,既然已经亲自跳下车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提剑迎上。
原来这车队不止是业涯宗一个门派,而是有三个门派,坐镇着三位金丹后期的宗主,因此上敢如此高点调。三位宗主正是业涯宗齐冰干、玉明宗白鹤子、合欢宗风流子。
见齐冰干跳下车去,白鹤子和风流子立即联手出击,一齐向百花哭祭出手中仙器。
然而三位金丹后期的仙修,却全都失了灵力,与百花哭对战不过两旬,便被她一鞭全都抽倒在地。
宗门中剩下的弟子一拥而上,百花哭冷笑一声,长鞭一挥,百余名宗门弟子便都被她打趴在了地上。
百花哭将花鞭一收,对周围那紫红色成百上千的百昧妖花道“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法器灵丹,通通拿过来。人嘛,全都归你们了,你们昨天不还嚷嚷着要吃人肉吗正好这些人虽然菜了点,但都还有一点修为,够你们每餐一顿了。”
百昧妖花纷纷探出花枝藤条,刚要享用美餐,忽然都动作一滞。
有什么新的事物踏进了这片花丛里。
百花哭能够感知到,自己这片花丛里又多了两个人。
百花哭微微挑唇,自言自语道“又来两个送死的”
转头看去,果然有两个人缓缓往花丛的中心走来。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百花哭的双眸忽然噙起一汪热泪,冲来人大喊了一声“云郎”
百花哭差点没哭出来,连声音都激动得颤抖。
竟然是云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