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着两只乌溜溜、圆鼓鼓的眼睛,还有腿脚间弥漫着的、渗透进了白雪里的几分血色,那一团素白,和这皑皑的雪色是很难被区分开来的。
那是一只蜷缩着的、受了伤的纯白色狐狸。
帝辛惯来若无一物的眼睛,在那一刻兀地凝滞了一瞬。
再一次的,他想起了妲己。
人大概就是这样,再深的感情也能够说放下就放下,唯独那些曾被你深深刻进了脑海里的记忆,不会随着你感情的时过境迁而随之遗忘。
帝辛看着那眼睛有点湿漉漉、流露着几分渴望被救的白狐,兀地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初见妲己的时候
威风凛凛的君王、声势浩荡的猎场,以及那被围做猎场的树林里,一只被羽箭划破了毛皮、动也不能动的雪白色狐狸。
彼时,那只狐狸也是用着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的。
他是人间至尊的君王,却也不过是万千凡夫俗子中的一个。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从一开始就踏进了她做下的圈套
如今,他不再是这人间的帝王,也算不得凡夫俗子,两只眼睛睁合间,便已看透了面前的白色狐狸身上缠绕着的妖气。
再次遇见狐狸精,帝辛实在是很难不想到妲己的身上。
可眼前这一只,不是妲己。
惺忪的眼里回神,帝辛状似什么都没看见,扭过头,低头又拢了拢领口有点灌风的披风,准备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到屋子里去。
事实上,按照帝辛自己看来,不管面前的狐狸是不是妲己,他都不会多事、给自己自找麻烦。妖精,是修炼了那么久才能开得灵智、幻作人身的,哪就那么容易能被伤了性命了
假若眼前这狐狸真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又假若眼前它真是妲己,按照他睚眦必报、小心眼的性子,他不去给雪上加点霜,都已经是念及当年的情分了。
“吱吱吱”
那白色狐狸像是看出了帝辛不为所动的模样,连忙叫唤了几声,一双圆鼓鼓的狐狸眼里水色更浓,比之先前,乌溜溜的眼里又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只偏偏,帝辛不为所动,连一眼也没再去看它,越觉得这狐狸精像是要赖到自己身上,脚下的步子就迈得越快
挺麻烦的,他不想在别的事上浪费太多的心神。
毕竟,他是一个要干大事、赚取旷世功德的人。
进到屋子里,帝辛重新在书桌前坐下。原本还以为那白色狐狸应该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迷惑的人,就该知难而退了,却没想到还没过几天,那白色狐狸竟然又来了。
当然,这一次,她没有再用她狐狸原身的模样,而是化作了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
帝辛听到屋子外传来的几声急迫的敲门声,还以为是家里的哪个仆人赶着有急事来报信来了,连披风都没披上,几个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便见自行进到了自家院子里的狐狸精,在三更半夜、天寒地冻的时候,只着了一层十分单薄褴褛的素色衣衫,楚楚可怜地站在自己书斋门口。
帝辛眼里瞬间沾染了几分烦色。
说到底,他仍旧是个常人。哪怕时常积攒功德,他骨子里也仍旧不是一个真的圣人。
这种时候,任谁在梦里被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或妖精给吵醒,都是一件让人心情不大美妙的事情,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曾经不大有同理心的帝王。
手里还攥着书斋房门的锁扣,帝辛不想同眼前的狐狸精纠缠太多,于是也没发脾气,只觉得自己今日留宿书斋的决定太草率了,便紧了紧手里的锁扣,预备将房门重新锁上。
“公子”
那狐狸精惊呼了一声,原本攒紧在裂开了极大一个口子的领口的双手,蓦地松开了一只,抵在书斋的木门上,阻止了帝辛关门的动作。
目若秋水地凝望着帝辛,那狐狸精脸上升腾起一片绯红,有些羞赧、脖颈缩了缩,见自己阻下了帝辛后续的动作,于是干脆整个人都依靠在木门上,让木门想合也合不上。
“公子”
她垂首,娇软柔弱着向帝辛展示着女人的风情。
“奴家素月,途经浦江县,路遇贼人,同去京都的家人都折损在了贼人的手里,只剩奴家一人千方百计从贼人的手里逃脱出来,身无分文、无所依靠,不知公子”
尾音百转千回,素月螓首微抬,怯生生的眼里亮着璀璨的光,“不知公子,可否收留素月素月为奴为婢,定当报答公子的恩德”
“砰”
被木门外推的力道推出门槛,素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就把木门重重关上,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见屋里木门“咔哒”一下,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现在人间的男子这么难勾引了的吗
这和兄长姐姐嘴里说的凡人一点都不一样
素月瞧着眼前被牢牢锁严实了的门,撇了撇嘴,眼里这下是真的弥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傅言诚的心真的就是石头做成的不成”
甩手,转瞬回到了帝辛书斋依靠着的大山上的狐狸洞里,素月刚进了洞口,就在嘴里鼓了一口气,对着其他的狐狸愤愤地抱怨。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