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讲了一番形势, 接着号召姐妹们参加“支前”活动。她说“姜家湾的姐妹们, 大部队就要转移了,可有一批伤员得留下来, 各家各户有条件的就领回去一个好好照看着,等养好了伤就送到部队上去”
椿芽在下面听着,心咚咚直跳。
散会了, 她回到家就跟爹说“爹, 咱家也去领个人吧”可姜茂山却不情不愿。家里地方虽然宽敞,可老得老小得小, 谁来照看再说,椿芽大了,弄个年轻小伙子上门也不妥当吧
椿芽知道爹的担心, 就极力劝道“爹,从今往后咱也得追求进步,村里搞的“支前”活动可得参加啊”
“椿芽,参加那个做甚爹瞅着他们净搁那里瞎折腾,既费钱又费力的,最后还落不得个好”
“爹,这话可不敢往外讲啊,小心人家开你的小会”
椿芽想把爹的思想拗过来。距离解放越来越近了,再这么落后可不成。姜茂山却不敢掺和外面的事。他觉得独立团和游击队虽然好,可有保安大队和民团在那里盯着,还是不要去惹那个麻烦才好。
椿芽劝了又劝,最后爹终于答应了。还特意叮嘱道“椿芽,既然是这样咱就去领个轻伤员吧赶紧治好了回部队上去,咱也少操那份心哪”
椿芽答应了一声,就去了村公所。
姜红梅见椿芽来了,十分高兴。就说“椿芽,你家地方宽敞粮食又多,就领一个回去吧”说着,就指挥着游击队员抬了一副担架出来。
椿芽一看,就傻了眼。
只见担架上躺着一位年轻军人,正沉沉地昏睡着。他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灰色土布军装,肩膀和右腿上都打着绷带,还透着斑斑血迹。
椿芽心说,这哪里是轻伤员分明是个不能动弹的重伤员嘛可任务已经分配下了,不好当面推脱。于是,就咬了咬牙,把这位齐同志领回了家。
重伤员抬进了门,一家人都忙乎起来。
担架刚一落下,大林和二林就围上来好奇地打量着。姜长福和姜老太太面面相觑,对椿芽的行事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可人已经来了,那就接受吧姜徐氏见这位小战士伤得挺重,也顾不上埋怨了。她赶紧去后院里收拾屋子,好把人安顿下来。
椿芽也跟过去帮忙,见娘在收拾西间心里很感激。这是家里最好的屋子,光线很足,冬天也很暖和,很适合养病。爷爷和奶奶就住在东间里,有什么事儿也能招呼一下。
“椿芽,去前院把那套新棉被拿过来”姜徐氏吩咐道。“好咧”椿芽答应了一声,就跑到前院打开柜子,把娘给她套的那床新棉被拿了出来。心说,娘还真够舍得的,就连她都还没有盖过呢。
床很快就铺好了,两名游击队员把人抬了过来。
刚安顿好,部队上的陈营长和江文书也赶了过来。他们进西间瞧了瞧,见褥子铺得厚厚的,被子也是崭新的,对姜家的安排很满意。临走前,江文书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块银元和一张票据,递给了姜茂山。
“老乡,这是部队上给的,如果钱不够就拿票据来抵”
“同志,这个就不用了,咱家养得起”姜茂山客气地说道。
“老乡,这是部队上的政策,您就收下吧”
江文书把银元和票据塞到了姜茂山的手里,可姜茂山死活不肯收钱。椿芽也在一旁说道“同志,咱部队上正困难着呢,咱不能要这个钱”
陈营长呵呵笑道“这两位老乡的思想觉悟可真高啊那就这样吧,小江把钱收起来,再给老乡开一张票据,等到解放了就拿着这个来兑换钱粮”
姜茂山推辞了一番,才接过了那两张票据。
不能收钱是椿芽特意叮嘱的,说像这样进步的事就进步到底吧若是收了钱,怕被人说闲话,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其实,他心里挺想收来着,一块银元可以买不少粮食呢可他相信自家闺女的判断,就只好咬牙推掉了。
送走了来人,椿芽跟着爹进了堂屋。
姜茂山掏出票据瞧了瞧,这是部队上给打的条子,上面还盖着一枚印章。江文书说,等以后筹集粮食时也可以拿着这个充抵公粮,咱县里都认这个。他相信部队上的说法,知道他们都是可靠的。其实,家里收养伤员并不图什么回报,尤其是看到那位小战士伤势严重,更是想帮上一把。
“爹,您把这条子收好喽”
椿芽明白这个条子很重要。日后拿出来都是参加革命的证据,没准还能保命呢。她让爹把条子放好,千万不要给外人瞧见了,尤其是不能让保长那伙人知道。姜茂山一听,心里发慌,就把条子放进了木匣子里锁了起来,然后藏在了床后的夹壁里。
椿芽心知爹是个谨慎的,只要他挂心的事定不会出现差错。
她捂着嘴,跟爹悄悄说“爹,咱现在这么做对大林和二林都有好处再过几年,这天就要变了,人民当家作主了,无论是村里还是县里都会念着咱家的好”
对这个,姜茂山是似懂非懂。
可家里藏着一个小伙子到底不方便。椿芽十五了,尚未定亲,可别受了影响。椿芽却嘻嘻一笑,毫不在意。见爷爷奶奶心里有疙瘩,就去后院安抚了一番。
还顺便到西间看了看齐同志。见他沉沉地睡着,面色泛红,眉头微微皱起。就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她想,是不是炎症引起的如果是这样,得把炎症消了,烧才能退下去。
想到这里,椿芽又跑到村公所去找卫生员。
她想领一些纱布和药品,给齐同志换药。可那位年轻的女卫生员,略带歉意地说道“老乡,前几天突击队跟敌人遭遇上了,有十多位同志挂了彩,陆医生连夜做了手术,大部分同志都已经脱离了危险可药品消耗很大,消炎药已经用完了,纱布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草药了”
“什么”椿芽只觉得脑袋发蒙。
这是啥都没有啊可随即一想就明白了。内战爆发后,国统区那边对根据地严加封锁,粮食、布匹、药品、食盐等物资一律不准进入,想把部队困死在山里。这药品短缺是显而易见的,看来得自家想办法了。
就在这时,女卫生员从药箱里翻出了一沓子稿子,说道“老乡,这是葛家寨的洪先生给开得方子,有退烧的,有消炎的,有治刀伤的,可管用了”
说着,就给椿芽抄了几个方子,说是试试草药椿芽答应了一声,就拿着方子走了。心说,得去镇子上抓点药,一旦部队走了怕有麻烦。
回到家里,椿芽跟爹一说。
姜茂山也犯起了愁。虽然他胆子很小,可人都来了就得把人家养好才是。于是,当天下午就赶着驴车去了镇子上。
椿芽也跟着去了。她扮成了一个小子,穿着灰褂子打着绑腿,头上扎着汗巾。跟着爹进了药铺,就踮着脚尖把一张方子递了上去。那柜上的伙计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治刀伤的他去后面禀报了一声,回来后就狐疑地打量着他们,还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给谁瞧病的是哪位先生开得方子
椿芽哑着嗓子说道“伙计,咱是李家寨的,我哥下地干活时伤了脚,开始没在意这两天发起烧来才去找了村子里的土大夫给瞧的”
那伙计半信半疑,给抓了几包药。椿芽心知不对,又换了一家“李记”药铺。
这家倒是没有多问,直接抓了一大包草药。还压低了嗓门,向他们推荐了秘藏的祖传药膏,说是专门治外伤的,只要抹上一丁点儿就能把血止住,还能消炎止痛不留疤痕。椿芽一听,就要了五盒。姜茂山心里直抽抽,这么贵的药膏还真是舍得可椿芽做事一向有数,他也就默许了。
有了草药和外敷药膏,椿芽算是放了心。
“爹,咱回吧”
她着急回家,觉得镇子上有些复杂,就像有保安团的眼线在盯着。姜茂山答应了一声,就赶着驴车出了镇子。
一袋烟的功夫,二人就回到了村里。
椿芽一进门,就跑到了后院。见那位齐同志还昏睡着,就去灶屋里熬起药来。快熬好了,就踮着脚尖进屋瞧了瞧。见齐同志还睡着,就坐在窗前做起针线活来。
齐明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盖着一床蓝印花被子。夕阳透过窗户棂子投射进来,晒得身上暖暖的。
这是在老乡家里正在纳闷,就听到一个清亮亮的声音传来。
“哎,你醒了”
他顺着话音瞧过来,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花布衫,眼睛圆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