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学化工的, 对钙元素有一定的了解, 知道这个对身体很有好处。于是, 常常躺在床上晒太阳。大林和二林也凑过来, 一边听二表哥讲故事,一边跟着晒暖儿。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为了给齐同志补养身体, 姜徐氏那边也做了好吃的。家里的母鸡炖了汤, 小公鸡吃了肉, 椿芽还让爹去镇子上买了猪腿骨回来熬汤,说这个最补了。
对这个说法,姜茂山不敢认同。
在集市上卖得最快的是那种带皮的肥肉,既可以炒菜又可以炼大油。其次是五花肉,主要是包饺子用的,吃起来也很解馋。肋条都是连肉带骨头一起卖的, 祭祀时可以用来作刀头。纯瘦肉往往不受欢迎,只有那些财主家才吃得起。而那些剃干净的腿骨更是没人要,往往作为饶头送给买肉的。
好在这个东西很便宜。那个张屠户见他想要,就把腿骨全部包了起来,最后只收了十个铜板。回到家,椿芽就洗了大锅张罗着熬汤,还加了葱姜调料,闻起来倒是很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吃肉了呢。
一连喝了几顿大骨汤,齐明瑜觉得浑身直冒热气。大林和二林也是兴高采烈,嘴里嚷嚷着“姐,赶明儿咱还熬汤喝”
一九四六年的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齐明瑜在姜家养了三个多月,才算痊愈。临走时,他穿着椿芽给他做得棉袄和棉裤,还有棉鞋和棉帽子,说着一口土话,活脱脱的像个庄稼汉子。
“大伯,大娘,我要走了,日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他心有不舍,可有任务在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椿芽望着齐同志,也舍不得他离开。这一别,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她想跟他说“打仗时,要注意安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齐明瑜跟椿芽也告了别。见她喜欢写字,就把胸袋里别着的那枚钢笔送给了她。对椿芽来说,又多了一个哥哥。无论是后世还是今生,都是弥足珍贵的。
这天夜里,齐明瑜和战友悄悄离开了姜家湾。
两名游击队员护送着他们去了交通站,再从那边辗转进入山区。部队就驻扎在那里,战友们正盼着他们归来。到了第二天,齐明瑜坐在马车上,回头张望着。对这里有着莫名的情感,希望有朝一日能回来看看。
齐同志走了,后院里空了许多。
大林和二林很不习惯,天天念叨着二表哥。椿芽只好哄着他们说“等到天暖和了,二表哥就回来了”
她虽然这么说,可心里明白再想见面恐怕很难了。战火无情,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的。在解放战争期间,无数的先烈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打倒了反动派,造就了我们的国家,开启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新纪元。
对齐同志,她充满了敬仰。
他本是一介书生,为了救国救亡却投身于革命。看得出他以往的家境是优越的,可即便如此却毅然决然地抛弃了那种生活,走上了革命道路。部队上的条件十分艰苦,吃着野菜杂面,钻着老树林子,晚上睡在野地里,非钢铁般的意志很难坚持下来。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活到解放的那一天。
姜茂山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跟椿芽娘说“他二表哥是个好人啊,说话和气还懂礼,可这么年轻就闹了革命,他家里该多担心啊”姜徐氏也有些黯然。三个月下来,她把齐同志当成了家人,这猛一走就像自家孩子出了远门,怎不让人挂心呢
姜老太太也念着齐同志的好。她跟老伴说“若不是他二表哥给了个方子,只怕这个冬天都难挺过去”
姜长福也是连连点头。
他觉得齐同志是个好后生,过了年就二十二了,估计家里给说了亲吧瞅着椿芽跟他挺说得来的,如果没订亲就好了。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一连奔波了数日,齐明瑜和战友辗转回到了部队上。
他向组织上做了汇报之后,就去连队里报到。余指导员拍着他的肩膀,问了问他的伤势。看他行动自如恢复良好,就放了心。
他明白这多亏了姜家的悉心照料。如果不是椿芽,只怕这条腿就瘸了。记得椿芽跟他开玩笑说“二表哥,你可得好好锻炼哦,不然这模样可就毁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姜家湾,可那些话语还在耳旁回响。他不禁又想起了椿芽,想起了在姜家的生活,那三个月就像回到了家乡,温馨而又恬淡。可想起这个,心里一紧。作为一名革命战士,得把那些闲适安逸都抛在脑后。
齐明瑜又恢复了日常训练。
白天他带着士兵们在野外操练,晚上参加学习。山里的生活很艰苦,可心中充满了理想就不觉得了。偶然,他也会想起姜家小院。那种温馨和恬淡,与部队上的紧张忙碌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想刻意忘却,却怎么也忘不掉。就一再告诫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岂能贪图享受如果被余指导员发现了,怕会挨一顿批吧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转眼过了年节。
开春之后,天气变得暖和起来。这天上午,齐明瑜去团部开会时见到了一个人。他叫柳怡君,是柳怡秋的大哥,在团部当参谋。开完会后他找到齐明瑜,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令齐明瑜感到十分难过。如果说过去还抱有一线希望,那现在希望则完全破灭了。
柳怡君知道这个消息很残酷,可还是说出了口。
“明瑜,这几年我也在打听怡秋的消息,可省城那边说怡秋化了名、改了身份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不便透露任何行踪。前几天从南方传来了一个口信,说由于叛徒告密,03号报务员在撤离时不幸牺牲了”
齐明瑜一听,就呆住了。虽然他心里早有猜测,可临到头来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他颤着嗓音问道“大哥,此话当真”
“明瑜,据我们的同志多方确认,牺牲的那位03号的确是她”柳怡君红着眼睛说道。
“”齐明瑜心痛难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颤声问道“大哥,那边可有人收殓”
“有,组织上安排人员给买了一口棺木,就葬在凤凰山脚下的那处公墓里”说到这里,柳怡君忍不住落了泪。
那天听闻噩耗,他是彻夜难眠。妹妹一直追随着他走上了革命道路,可她不过二十一岁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若是父亲和母亲知道了,该多难过啊怡秋是他的妹妹,也是家中的长女,自小深得父母的宠爱。如果不是当初闹着退婚,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可现在,却好端端地丢了性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眠在异地他乡,岂不令人心痛
柳怡君看着齐明瑜那张悲伤的面孔,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尽管他俩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可终究有着一纸婚约。再说,齐明瑜很迁就妹妹,处处都让着她。为了她,甚至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齐明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团部的他回到宿舍,凝望着远处的天空,悲痛的难以自已。
无论是作为同志还是恋人,她跟他都是最亲近的人。当初齐柳两家结亲,更多的是出于联姻考虑。他们两家都是青州城里的大户,家世背景相同地位也很接近。早年间,父亲跟柳先生就是好友,结成儿女亲家是自然而然的事。可谁曾想,却因为这门亲事闹出了一场风波。
结亲之事是早早就定下的。那时,他才十二岁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反抗,对这包办婚姻也就默认了。而柳怡秋却以大小姐自居,还嘲笑他是个病秧子。这话传到了他耳朵里,着实气恼,就发奋练起了拳脚。直到上了高中,才有所警醒。可因为父亲跟柳家的关系,他也不好说啥。
而柳怡秋长大之后对这门亲事也不满意,说是封建包办婚姻要求退婚。柳家自然不肯答应,那个柳怡秋就自作主张地给他写了一封信,陈述了利害关系,要求他主动提出来。
对柳怡秋,他小时候见过几面。记得她掐着小腰、尖着嗓子很是厉害,个子比他还要高一些。长大后倒是不曾见过,只知道她是个才女,去省城念了女中。可没想到她接受了新思想,很是进步。见她主动提出退婚,他也不想勉强。可两家长辈却不这么看,都是知根知底的,小时候还见过面,咋就突然翻脸了
家长们极力撮合着,还趁着暑假让他俩在花厅里见了个面。
柳怡秋的变化很大,看上去就是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窈窕淑女,跟小时候的霸道嚣张截然不同。他感到十分惊讶,心也莫名颤动起来。
而柳怡秋见了他,也一改往日印象。还跟他说“哎,你小时候风一吹就倒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病秧子呢想着本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个病秧子当然要反抗了”说完,就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事,就顺畅起来。
两家商议了一番,就给他们定下了婚期,说等高中毕业了就完婚。可柳怡秋却不肯答应,说她要念大学。他也想读书深造来着,就说服了父母双亲等他们大学毕业了再举办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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