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志,你买什么了, 我能看看吗”孙志红挤开人群, 拔高了声音问她。
李静脚步一顿, 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贝壳油上,目光一闪。
还没回应, 孙志红自问自答, 撇着嘴, 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我说你不会什么都没买吧”
进城的知青多多少少都买了点东西,咬咬牙, 两块糕点、皮绳、红糖钱还是能省出来的。
李静确实是空着手的, 但面对孙志红的暗讽, 她心里平静如水。
买,怎么没买。她买的比他们都多。
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买了东西的不管多少都拿手上显摆不是。
陆卫国沉默地从兜里掏出贝壳油, 塞进她手里。
李静一怔, 看见手里的贝壳油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卫国”
“拿着, 给你买的。”
李静心里狠狠一震,
陆卫国给李静买贝壳油也是因为昨日陆美云在家里抹了, 到处显摆,他正好看见李静眼里一闪而过的羡慕。
一小罐贝壳油的钱他还是能拿得出来了。
不过,孙志红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她僵着笑脸,彻底哑巴了。
等刘晓丽一来, 两人又吵起来了。
刘大队长赶着牛车来得刚刚好,他客气地问大家是不是等久了。
一群人忙说没有,
上午牛板车挤得要命,下午又买了东西,车上不但要坐人还要安置物品,更挤了。
周围环境喧嚣,坐一车的知青你问问我我问问你,给别人看又生怕别人弄坏。
李静两耳不闻,捏着手里的贝壳油紧紧的,风一吹,眼角的泪水渐渐干了。
路上的颠簸状况,走过一趟,大家心里也都有点底了,但进了城后,他们的心情格外好,叽叽喳喳的。
牛车一出县城,周围的风景大变,一眼望去,都是成熟的金黄稻谷。
刘大队长趁大家安静下来了,鼓励说秋收就快到了,大家可要鼓足了劲干
忙了大半年,大家盼的不就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吗,他们赶紧答应了。
刘大队长的牛车赶到村子口就停了,卸了木板车,他直接牵着牛去了后山脚下。
一群人该散的都散了,
临离开前,孙志红瞪了李静好几眼,不甘心地跟着同行人回知青院去了。
知青院和陆家,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两口子出门前可没告诉陆家人他们要去城里,不然事情有得麻烦的。
但回来了,也一样要面对他们。
李静心情平静许多,越接近家门口,她拉住她男人说,“卫国,贝壳油先在你那放着,我没有裤兜。”
她第一次收到她男人送她的贝壳油,她可得好好护着,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如果被小姑子她们抢走了,她会心疼死的。
陆卫国默声答应了,接过她手里的揣兜里。
说实话,他还真没有什么要怕的,只要过了秋收就自由了。
他们今天没回来吃饭,还能省出两碗饭来,他们应该更开心。
自从小姑子带了那个男人回来,王春花就和那个男人的家里敲定了婚事。
陆美云在家一待就是好几天,
为了那些聘礼,孙秋月和陈美丽两妯娌好歹忍住了脾气。
这不,一推开门,三个女人一台戏,气氛融洽。
她们嘴里嗑的正是陆美云那个对象杨军送的瓜子,吃人又是嘴软。
瓜子就两把的量,你嗑几个我嗑几个基本就没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们一同回过头来。
孙秋月吐掉瓜子壳,“呦,这是进城里去了,买什么了”
陆美云挨着孙秋月,“是啊,买什么啊”
李静两手空空,一点都不心虚,任由她们观看。
见她们真没买什么,陈美丽也收回了目光,趁机在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在嘴里。
陆美云转头嘀咕了一声瓜子怎么又少了,她笑了笑说,“三嫂,瓜子不够吃,就不给你分了啊。”
李静选择沉默,她也不稀罕那些,而陆卫国是男人,娘们也不能质问他一个大老爷们,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院子门。
回了房间,李静还能听见孙秋月骂人是穷鬼。
孙秋月,“大嫂,你匀我几颗。”
陈美丽翻白眼,给了她三颗瓜子。
孙秋月心里骂她小气,脸上还得笑着,她问,“二嫂不会真空着手去城里逛了一圈吧”
一旁,陆美云眼睛转了转,盯着那扇合上的门不知在寻思什么。
陈美丽,“我怎么知道,”她也是怀疑的。
孙秋月安静下来,一时只剩下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音。
房间里,李静打开贝壳油的盖子,用食指挖了一小块,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她问陆卫国,“好闻吗”
陆卫国来不及闪躲,鼻尖一股淡淡的香味,很轻淡、很有特色。
贝壳油是胶状的物体,比较粗糙制作,但化学品加工的痕迹很淡。
那一小块李静也舍不得用,蹭在脸蛋上抹匀了,又小心翼翼挖了一小块在另一侧脸蛋抹开。
李静沉迷于贝壳油,宝贝似地捧着它,陆卫国在他专用的长板凳上坐下。
往常轻松的口袋里忽然滑过一个硬质的物品。
陆卫国懵了几秒才想起来他买把锁头。
“咳,”
陆卫国说,“我买了一把锁,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李静啊了一声,视线落在桌上,她的第一反应是她男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这,”
“嗯”
瞥见她男人疲劳的神情,李静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又重复上午的说话,“卫国,以后不能瞎买东西了。”
“以后再说吧,”陆卫国没有将这些话一棍子打死。
李静轻轻合上贝壳油的盖子,拿了锁左右乱看。金犬牌老铁锁是朱红色的,柄是银色的,配了两把小钥匙,叮里当啷。
她目光锁定靠近门边的橱柜,瞬间就明白了他男人的意思。
上次丢了一条毛巾她伤心了好久,陆美云用过了她也不想要了,这事就这么了了。
陆美云也不是偷一次就放手的人,李静拎着这把锁晃了晃,这就意味着锁了橱柜,陆美云再也不能偷她的东西了。
涌上心来的感动往往是她男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李静擦了擦眼角,又将贝壳油藏在几件破烂衣服下面,关了橱柜门,咔嚓一声锁了。
朱红色的锁晃了几下,叮咚敲在木质橱柜门上。
门一锁,同时也将李静憋在心里的担忧散了几分。
至少以后在地里干着活,小姑子在家的时候,她不用时刻藏东西不用时刻想着家里的东西被偷不是。
要不是陆卫国拦着,李静可能就将整个房间里的东西塞柜子里锁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锁了后管她陆美云惦记不惦记,反正是别想着拿她房间里的东西了。
不知什么时候,陆卫国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他侧卧着,闭着眼睛养神。
只听见橱柜门一开一关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鼻尖一阵熟悉的气味贝壳油的气味。
陆卫国蓦地睁开眼睛,耳边讪讪一笑,“我吵醒你了”
李静刚才就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锁了又开,开了又锁,将锁的纹络弄了个清清楚楚。
半晌没听见她男人声音,一回头才发现他睡着了。
她男人瘦削的背影好似有致命的吸引力,奔波了一天,她只犹豫了一会就想爬上去睡觉。
没想到他忽然睁开了眼,李静一只脚在床下蹬着鞋子,一只脚刚跨过去。
“嗯,”
李静懵了一会,猜测他回应的是她前面说的话。
“你睡,我不吵你。”李静使劲蹬那只落在床下的那双鞋。
她脚上的鞋是去年做的,洗了几次变缩水了,尤其顽强。
床板随着她的动作咯吱咯吱
半晌,鞋还在上面。
陆卫国揉捏着眉头,更大的冲力向他袭来
李静听着木板声想歪了,耳根一红,手一软就直接趴了下去。
这下可好,鞋没脱,还把她男人给砸了。
陆卫国的动作要是慢了,他揉眉头的手直接就往眼睛里戳了。
“卫国,你没事吧”
李静有点心虚,她男人骨头真硬,她眼泪都砸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