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6月10日, 是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天刚亮,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杜家院里却已热闹起来, 四个哥哥你追我赶, 端着碗窜进妹妹房里。
杜淼淼要被他们烦死了, 再次怨念没门的宝宝伤不起,索性拉高被子,把头缩进去。
“淼淼快起来,吃好吃的啦”
“可好吃啦, 妹妹快来”
“再不起来就要被我们吃完了哦, 可别哭鼻子哟”
淼淼生怕他们把汤水洒在她铺盖上,只能伸出脑袋,闭着眼睛说“我不吃, 我想睡觉, 睡不够长不高。”
见她真没睡醒, 几兄弟对视一眼,笑嘻嘻的出去了。
但淼淼被他们这一闹,却怎么也睡不着。外头下着雨, 还有点冷, 她裹紧小被窝, 懒洋洋的叹口气, 决定要把懒觉进行到底。
“玉珍, 好了没”
“呀,你们就来啦我还说等雨停了再吹哨。”
“别别别,别说下雨, 就是下刀子咱们都不怕”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说起烟叶的事,今天要出烟了。
杜淼淼一个鲤鱼打挺,出烟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必须亲眼见证
不止她,全村老小,就是不参与干活的张家人都来了,把三个烤棚围得水泄不通,比放电影还热闹。
杜洪江再三请技术员来确认是否能出。技术员无奈笑道“真的可以出了,不会废,要废了我赔,行吧”
杜洪江才深吸一口气,手刚放烤棚门上,突然有人大喊“等一下”
几百号人齐刷刷回头,原来是林水生带着林淼淼从外面进来,“今天是咱们全村人的重要日子,一定要喜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串炮仗。
随着“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落下,全村人自发的开始鼓掌,都说水生会办事,不年不节的还能听炮仗响,怪破费的。杜淼淼悄悄看了老爸一眼,见他神色淡淡的才放心。
老爸不是傻子,不像她那几个没出息的哥哥只知道捡炮仗,前头九十九步都老爸一力组织的,出钱出力操那么多心,临了最后一步还有人来卖乖虽然损失是没啥,可就是心里不爽。
太他喵心机婊了。
“好了,水生也是,咱们老农民不讲究那些,炮仗的钱从队上扣,以后这种破费的事别干了。”刘玉珍笑意盈盈,面上是客气话,其实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他讨巧卖乖可是队上买单,花的是大家的钱。
林水生尴尬的看了闺女一眼,笑着应下。
随着棚门打开,一片金光泄出来,所有人都不适应的揉揉眼。
“啧啧,真香,这烟抽起来肯定比旱烟地道”旱烟是土褐色的,都是烟叶站收剩下的残次品,这可是金黄色的头水烟呢。
“大家先等一下,让里头冷却一会儿,不然温度太高,当心中暑。”技术员赶紧拦在前头。
“杜二狗看你猴急的”
“你不急你咋跑前面了”
“哈哈哈”所有人都被逗笑,只有张家人脸色是青的。
后悔得不止脸色青了,连肠子都是青的早知道当初就别听张来贵的话,人干活他们也去滥竽充数,混混就过去了,现在这些黄金灿灿的东西就有自家一份。这么好的品相,绝对是要卖大钱的。现在眼睁睁看着别人马上就要吃肉了,他们却连汤都喝不上一口,那个悔哟。
他们倒是想冲上去,跟着浑水摸鱼混几个工,但其他三大姓的族人比他们还精明,都防着他们坐享其成呢,逼得他们连烤棚门都靠近不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参与的人越少,自己分到的就越多。
于是,场面就有些滑稽。大家排成一队,个子高的在棚里出烟,抬下来一杆,手手相传,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公房里,有专人守着,用喷雾器喷点水雾上去,脆生生的烟叶慢慢回软,放地上就不容易碎了。
而孩子们手拉手围成两堵人墙,不让张家人进去抢活干。
大家干劲十足,满面红光,中午饭都不吃,硬是饿着肚子干到下午三点,把所有烟出完,码放整齐,安排专人看守后,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淼淼几个孩子到家的时候,黄树芬饭菜已经出锅了,她一个人守家要忙的事也多,倒是没时间出去看热闹。几个孩子唧唧喳喳,把公房情景说得绘声绘色,可把老人家乐的。
“烤成了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老三撇嘴,“奶你不是不信这些封建迷信嘛”
“小崽子要你多嘴”老太太都气笑了。
***
地里庄稼不等人,这边才出完,那边烟叶又黄了,没有喘息的机会,大家又开始投入紧锣密鼓的采烟辫烟行列中反复循环,一直到孩子们期末考完,依然没有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