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曲朝露好像回到了被沉塘的那天,那些围观的人也是这样,从四面八方齐刷刷的望着她,用那些质疑的、鄙视的、嘲笑的目光
她强抑着万针戳心的感觉,道“我早就知错了,如今心中仅仅是牵挂爹娘和妹妹,还请郎君能通融一下。”
鬼差讪讪“小娘子你要清楚,如今这位城隍爷可不是从前那位。从前那位我们都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这位在头顶上,你让我徇私枉法,想都别想。你回家去吧。”
“郎君不信我吗”
“就算我信你又能怎样”鬼差摆摆手,好心劝道,“行了你走吧,大家伙都忙着呢。”
“郎君”
鬼差已然低下了头,投身繁忙的工作中。任凭曲朝露又喊了他好些次,他也只能报以赧颜的笑容。
他倒是想多欣赏这位美人的姿色,但手头的工作却万不能耽搁,他不想丢了这份差事。
其余打量曲朝露的鬼差们也纷纷收回目光,各忙各的。曲朝露站在这里,不愿走,而她身后一个同样被拒绝的女鬼幽幽笑道“走吧走吧,没用的,羽衣侯已经离开地府了”
羽衣侯,便是上一任的城隍。他是前朝开国年间被封赏在豫京府的节度使,对豫京百姓的教化做了不小的贡献。因他喜好在衣衫上添加羽毛的饰样,故被世人称为羽衣侯。
羽衣侯在任的时候,各司鬼差插科打诨,曲朝露想去阳间就去阳间,也没人管。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位羽衣侯真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而此时此刻,她却无限怀念起羽衣侯来,念的牙痒痒。
曲朝露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退去,遂快步到文书司司公的面前,求道“司公大人,能不能”
“行啦你别没完没了”司公掌管全司,方才就注意到曲朝露难缠,此时便直接没给她好脸色,“你走吧,通行令牌文书司不能给你办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怎么回事”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回荡在空阔殿堂里,激起些缥缈的回音。
曲朝露听出了这是严凉的声音,而文书司的司公已然快步走出,连同全司的鬼差给大步走进来的严凉行礼。
严凉一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他目光烁烁,一个闪转间便停留在曲朝露身上,眯了眯眼,道“你们方才在争执什么”
司公忙凑近严凉,对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位城隍爷经常在各司巡视,有些他们不好打发的难缠鬼,倒是可以由严凉来打发。
严凉听罢,望着曲朝露,正色道“规矩是我定的,羽衣侯留下的摊子我势必要整治有素,你当知道法不容情。”
曲朝露心里急,掌心指上已是腻腻的一层潮又一层湿。
“请城隍爷安。”她克制着情绪,依依施礼道,“虽然文书司判定我和夫家有怨,但我心里却半点怨恨也无。相反我愧对自己的丈夫,我不该那样伤害他。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去阳间探望我的爹娘小妹吗”
严凉一字字的道“口说无凭。”
“那好,就算我真的怨恨夫家,那也得我能进得去刘府,才能害人是不是”曲朝露屈一屈膝,“刘府里设了辟邪之物,我根本靠近不得,只好绕着走。我既然害不了人,城隍爷为何不能对我网开一面”
严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说道“你回去吧,此事不必再议。”
“城隍爷”曲朝露的掌心指上已经黏的湿透,心中一横,她朝严凉走去,提了声音喊道“严将军”
这声“严将军”令严凉颀长的身形有刹那的僵硬,接着猛然转头,直视曲朝露。地府里讲究“身死不问生前事”,但总会有人记挂着,也总会有人提起来。一旦被不熟之人提起,那些前尘旧事就犹如猛然苏醒的猛兽那般铺天盖地而来,挥动它的利爪,亮出它的尖牙,狠狠一口咬在心上。
一声“严将军”,让严凉仿佛又尝到了自己在监狱中最后的那段悲愤不甘的时光,他笑的有几分残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给你个机会”
曲朝露道“严将军于朝堂上素来与王相对立,您主战,王相主和。朝露虽是女子,却也知晓你二人是水火不容。您可知王相的儿子王耀祖对我妹妹心怀不轨,总想着对她下黑手。我妹妹每天从宫里回家的那段路,总是走得提心吊胆。我活着的时候那王耀祖顾忌刘家,尚不敢做的太过,而我死后他便愈加的没了顾忌。我爹娘各有公职,总有无法跟在我妹妹身边的时候。我这做姐姐的若是不能去阳间护着她,她要怎么办”
严凉凝神片刻“你已是鬼,要如何护着你妹妹”
“鬼可以上人身,关键时刻我就能护着她。”
严凉脸上一瞬间涌起怒容,“放肆”
曲朝露被这突来的戾气吓得心中一凛。
“你身为鬼,随意上活人身。要是地府所有亡魂都和你一般,是要阳间乱了套吗”严凉冷道,“你既然口出狂言,就更不能让你再到阳间去了。你且回去,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