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完全维系在自己身上的本丸
窗外有风吹过,枝叶摇动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千叶在这声音里一点一点慎重的把自己为本丸的未来所做下的规划再次捋清了一遍。
不由得他不慎重,按照契约上所说,一旦自己回到大唐,契约完成以后,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渠道再回到这个世界。
而大唐
千叶半闭着的眼睛睁开,定定的看向了天花板。
叶英就在二楼。
大唐,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回去的。
事实已经证明,单凭千叶自己的力量,他大概永远也不回去真正的大唐了。
而遵守契约,达成契约,完成任务,是他回家的唯一的路。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千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主上。”进来的人除了压切长谷部之外,还有跟在他身后的药研藤四郎。
“药研是本丸里最擅长治疗的。”压切长谷部低着头,眼神落在地板上,他目光有些游移,却始终没有落在千叶身上。
“请让他为您查看一下伤势。”
千叶看着压切长谷部的表情,一句我没事被他压在了喉咙里,方才还在想着如何离开的事,千叶此时看着本丸的刀剑便有些极淡的心虚和不自然,他对着药研藤四郎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药研了。”
药研拿出随身携带的器具,认真仔细的开始检查千叶的身体。
千叶伤在经脉,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而鉴于两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不同,经脉上的伤千叶并不担心对方看出来。
果然,尽管察觉到千叶的身体有些不同寻常的虚弱,但是在检查了千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周身的灵压也十分平和稳定以后,药研藤四郎还是宣布审神者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而等到药研藤四郎对千叶的身体恢复状态给了肯定的答案以后,压切长谷部把药研送出去,再回来时,一人一刀便陷入了极淡尴尬的沉默里。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就在千叶内心叹气想要妥协的时候,压切长谷部先开口说话了。
他拿出一沓公文,垂眸看着这一沓纸张,开始一板一眼的汇报近期来的工作。
青年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低低的回荡着,不疾不徐的语速让人听的很舒服。千叶离开的时间里,本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时政由于战扩活动刚刚结束,一时间也没有下达什么重要的新任务。
所以那一沓薄薄的公文,很快就念完了。
“这就是最近所需要汇报的全部工作了。”打刀付丧神平静地说道。
“辛苦了。”千叶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在经由过清早那会儿打刀激动的情绪以后,再面对对方这么平静的语气,千叶反而不自在了起来。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然而压切长谷部像是没有感受到千叶平静下的纠结一样,看到千叶沉默,便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起身准备离开。
“那就不打扰主上休息了。”压切长谷部弯腰行礼,轻声说道“工作已经汇报完了,属下就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转身就走,千叶顿时觉得有些头疼,眼看着打刀付丧神已经推门要走,他终于忍不住的把对方叫住了。
“先别走。”
压切长谷部闻声站住了。
似乎是对千叶叫他有些不解,他安静的站在那,一言不发,侧影沉默的近乎固执,等待着千叶继续说下去。
“你回来。”千叶看着长谷部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对方仍旧是在生气,他有些头疼,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着实有点过分,又觉得其实只是自己放纵太过了。
他不知道其他本丸的刀剑们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审神者相处的,但是作为自己契约的任务对象,千叶一直对本丸的刀剑们带着一种微妙的包容和纵容的心态。
自己亏欠了他们,千叶想,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利用了他们。
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自己付出了某些代价,而自己以这些代价换取了重活一次以及回家的机会。
这种念头从一开始便一直存在于千叶的意识里,而此时再次从千叶的心里一闪而过,于是他叹了口气,并没有计较身为审神者的刀剑对主上摆出这样一副脸色到底应不应该。
又或者他也意识到对方此时糟糕的脸色到底是因为什么。
归根结底,是因为担心自己。
这么想着,千叶便十分心平气和甚至有些好笑的拦住了压切长谷部。
对方难看的脸色在他看来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这样直白的把情绪都摆在脸上,简单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早饭的时候不是说了,如果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千叶看着压切长谷部,声音温和的说道“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压切长谷部看着千叶,张了张嘴,没说话。
千叶温和的看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压切长谷部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他在千叶身前站定,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开口,低声说道
“有什么危险的工作,以后请交给我吧。”
“如果有什么非要亲自前往的理由,也请带上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带上了几分沙哑,他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
“如果不能带我前往的话,带上我的刀也可以。”
千叶怔住了。
“起码在压切长谷部这把刀完全碎掉之前,若是我还有战斗的余力,请不要再在我之前受伤了。”
一直以来都知道本丸里的刀剑对自己有着极高的忠诚度,但是从未想到会有刀剑这样直白的说出这种话,千叶慢慢的皱起了眉,他原本有些放松的依靠在那里,此时慢慢挺直了肩背,用一种更为正式的姿势看向了自己的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良久的沉默以后,千叶平静到有些冷漠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里包含的情绪极为复杂,像是不敢置信的质疑,像是震惊,又像是愤怒。
“知道。”
压切长谷部并未加以思考,毫不犹豫的说道。
千叶的手指抵在眉心上,他捏了捏自己拧在一起的眉心,情绪不可谓不复杂,在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恍神了片刻,千叶组织着语言,准备着该要向对方说些什么,然而他方抬起头,便对上了青年的眼睛。
这个来到本丸时间仅次于烛台切光忠,却毫无疑问是本丸最忠诚的一振刀剑此时终于抬起了一直半抵着的头。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过于深沉的神色凝结在本该单纯的刀剑脸上,那一片浅紫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的几乎要涌出来,有一瞬间他看起来快哭了。
“我只会为了您的事而活下去。”
压切长谷部看着千叶,神情平静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古怪,他安静的和千叶对视着,却让人一瞬间窥到了一种几乎下一秒就会举身赴死的坚决。
“这是我之前曾向您宣誓过的忠诚。”
在打刀极轻却又极坚决的声音里,千叶只觉得原本所要说的话,统统败在了对方的眼神里,他最终复杂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你先下去吧。”
过了片刻,本丸主人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放心吧,我不会突然消失也也不会把你们扔在这不管的。”
压切长谷部没有回应,似乎说出那样一番话耗尽了他的力气和决心,他再次躬身向千叶行礼,安静的离开了。
细微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剩下千叶一个人。
看着付丧神离开,千叶彻底放松了肩背,他任由自己松懈的躺了下去,身体里还未痊愈的经脉似乎在此时连同大脑一起拧在一起,疼了起来。
他把手捂在自己的上半张脸上,良久以后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