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门进来,是守敬阙智病房的警察。
狄梦:“怎么了。”
警察看了狄然一眼:“敬阙智要见她。”
狄梦一愣,转脸看着狄然。
傍晚的太阳落山,余晖穿过窗外光秃秃的枝丫,落在窗前干净的米色瓷砖上。
狄然头发有些长了,她靠着床头,侧看着落日夕阳,白而纤细的脖颈在黑色发丝之间若现若隐。
狄梦冷笑:“让他梦里见吧。”
――
夜半。
狄梦侧躺在床上,刚放下手机没多久就响起轻微的鼾声。
狄然睁开眼,狄梦睡前忘记拉窗帘,如水的月光从小窗投进来,透了一室刺骨的白。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虽然是严冬时节,屋里的暖气却很暖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浅蓝条纹病号服。
狄梦睡得熟,她轻手轻脚开门出了屋子。
拉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冰冷的寒气,走廊的月光更白更凉,她却感觉不到冷,沿着楼梯一路上了顶层。走廊的尽头是敬阙智的病房,他重伤根本无法动弹,夜里守门的人去偷懒打盹了。
狄然拉开门,迎面味道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
敬阙智睁着眼睛,目光放在窗外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尖上。
他身上缠着数不清的管子,比半月前最后见面时瘦了不少,皮肤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月色映着衬得惨白无光。
狄然走到床边,撩开他身上的被子。
他病号服下缠的绷带已经发红,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狄然指尖触上去,他温柔地看着她,笑容比起那四个月来她看到的分毫不差:“我知道你会来。”
她手下用了力气,点在绷带下一处伤口转着圈按:“疼吗”
敬阙智笑容不减:“你给的,疼我也要。”
血顺着绷带渗出来,狄然手下又加了三分力道。
狄梦曾向她描述过他的伤情,就算不判死刑,他这辈子也只能带着腹部合不拢的口子,靠仪器和管子维持生命。
“求我吧,求我活下去。”敬阙智说话很慢,一字一句间因为疼痛呼着凉气。
狄然冷笑:“你在做梦吗”
敬阙智:“你和陆川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提到陆川,狄然冰冷的神情瞬间轰然崩塌,她这半个月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暗示那天只是个意外,也许她本来就不舒服,换一天兴许会好。她这样想却不敢再去尝试,看向敬阙智的眼神越发阴沉。
他看着她:“你没有陆川了,连李东扬也不要了吗”
狄然忽然意识到,敬阙智是医生,如果他不想活了,他有一万种手段能让自己的死亡顺其自然。
他死得越自然,李东扬干系越大。
“我死了,李东扬会怎样”
狄然觉得自己像只鸟,被困在没有门的笼子里,明明他已经废人一样气若游丝躺在病床上,还是离不开他的掌心,他甚至还可以戏谑她、威胁她,把她玩弄于鼓掌。
他问:“然然,你求过人吗”
狄然站在暖气房里,脚下的棉拖鞋却完全汲取了地面的凉意,沿着莹白的脚腕和小腿蜿蜒而上,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起狄俊华曾不止一次说她过刚易折,她那时尚且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在这温暖的冰窖里才有些懂了他话里的含义。她太固执,也太倔强,如果那时她能有一丝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和敬阙智服软,这几个月的痛苦都不会有。
她越是骄傲,他越要把她一身的骨头碾碎掉。
月光越过她单薄的肩脊,将朦胧的凉意洒在与他相隔的病床间隙。
敬阙智腹部的血已经将病服和床单染得通透,眼神却依然清明。
他看着她,目光比爱人柔软:“你亲我一下,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敬阙智那双迷恋深沉的眼像有温度盯得她背后发凉,又像能穿透她的皮肉和肌理。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所遁形的透明人。
他最不缺的就是捕猎者的耐心,哪怕此刻自己也是掉入陷阱的兽。
狄然静了许久,挪动脚步朝床头走去,她矗在窗口,遮住落在他身上的月亮。
敬阙智一滞,突然开口:“我反悔了,他在你心里,比陆川重要”
他用了四个月都未曾磨掉她一星半点的骄傲,她向他求饶只是痛到神志不清时的手段,哪怕为了陆川,她的脊骨也从没朝他弯下过一分一毫。
他的精神洁癖不能容忍她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他拿走了一个,却漏下了另一个。
“来不及了。”狄然的言辞恍如隔世,让他出现一瞬间的恍惚。
她看着他:“凭我霸道。”
狄然俯下身子,就着清冷的月光,柔软的唇贴上他冰冷的额头:“我求你,寿终正寝,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