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扬不耐烦地说:“我说了我没病,那个庸医说什么你都信如果他是想骗我的钱呢”
狄然:“那就让他骗,反正你有钱。”
李东扬真的如陈医生所说的一样讳疾忌医,一身无处发泄的暴躁。
狄然明白再说下去他一定又要生气,干脆捏住他的嘴:“你听我说,我已经病了,如果你……”
李东扬把她手打掉,嘴唇被她手下没分寸捏得通红:“你已经病了,我不能再病。”
“病不病是你能控制的”
“是。”
他说完转身就走,不让狄然再缠着他。
――
夜。
李东扬像往常一样翻来覆去,她悄悄听他的动静,想睡又不敢睡怕他再做噩梦,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李东扬坐起来了,他一直没睡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直直睁着眼睛看向天空那弯清明的月亮。
狄然听他的呼吸声由平稳慢慢粗重,又听见他起来去卫生间洗脸的声音。
湖边《绿袖子》的音乐声缓缓传来,听得人心情平静。李东扬却像热锅上的蚂蚁,躁动得一刻停不下来,他时而抱着头靠在沙发上,时而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在屋里走了几圈,穿上鞋子出去。
狄然爬起来跟在他身后,肥皂跳出来绊住她的腿,她弯腰把它抱起来。
陈医生至今没有结婚,他的公寓就在疗养院内,每晚他都会来湖边坐上一会。
李东扬走到他的身后,他不说话,只是站着。
陈医生似乎早知道他会过来:“坐。”
“这么晚了还不睡”陈医生打趣,“不敢睡”
李东扬拔了一棵草,连带根茎粘着的新鲜春泥一起放进嘴里嚼:“给我开点药,我不想让狄然知道。”
陈医生笑笑:“药不能乱吃。”
李东扬将嘴里嚼烂的草叶吐在地上:“她知道会乱想,况且我没那么严重。”
“是因为她”陈医生虽然是疑问,心里却有答案。
李东扬沉默。
“你梦里有什么”陈医生问,“然然说你伤过人。”
李东扬眉尖拧起,脸上难以自抑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是医生,你可以对我说。”陈医生声音和缓,在音乐和月光相就的温柔夜里听起来像蛊惑,“我知道那个人罪大恶极……”
李东扬知道这是心理医生惯用的说话方式。
他打断他,纠正道:“我不是伤过人,是差点杀了他。”
“你觉得你做错了”陈医生轻声问。
李东扬平静地说:“没有,我不后悔。”
“你不后悔,那你痛苦什么”
李东扬舔了舔智齿前发痛的蛀牙,没有说话。
事后痛苦是一回事,觉得后悔又是另一回事,再给他十次百次机会重来,他还是会这么做,而无论对错还是后悔,那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用刀子划开一个人的身体,听他发出凄厉的哀嚎,他伸手进去,在他胃里的食物残渣和血肉中翻搅。
他只要一闭眼,梦里的世界就变成一片腥红,将那种感觉烙在他身上,让他怎么也摆脱不掉,伴随而来的是蚀骨的恐惧――在梦中的世界,他找不到狄然。
那四个月,他每天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吃不下东西,也产生不了任何做事的精力和欲望,脑海中出现频率最多的字是“死”。
――如果她死了,他会毫不犹豫跟着去。
该体验的一切他都已体验过,这一生上天待他不薄,给他优渥的生活,但同时上天也有些许薄待他,这一生在世上只剩一个牵挂。
如果她不在了,那死亡只是一场无味的等待,像坐在黑夜里等东方天际出现熹微的晨光,黎明前的黑暗有多漫长他不敢想象。
从噩梦中醒来找不到她,那是深切几近窒息的绝望。
“明天下午两点,三楼治疗室。”
心理治疗是长期缓慢的过程,不会一蹴而就,陈医生也不逼他:“你不想让她知道,我们就不让她知道。”
身后灌木丛传来的响声,李东扬转头:“谁”
狄然蹲在后面,咬着嘴唇把肥皂扔了出去。
李东扬头枕着胳膊躺在草丛上,他仰头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斗,把猫抱在胸前。
晚风清凉温柔,他闭上眼睛,静静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