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山峦间的一切都显得万籁俱寂。
住山沟沟里的好处,就是洗澡不用烧水,慕容家在每一个庭院中都有设立一个专供沐浴用的水栈,主子们的都是单独使用的,而下人们的则是类似于大澡堂的存在,但终归也没被亏待便是了。
据说这些水栈,其中引用的都是活泉水眼,形成一个个小池泉,同时池泉周围镶了许多炽石,炽石这种东西因为它的特殊性,其实是非常珍贵的,不过因为慕容家家大业大,这种东西是要多少有多少,哪怕是给下人们用的水栈修建,也没给他们落下一颗炽石。
说到这炽石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能够根据常温的变化而变化温度,特别是气候越冷,便越能激发炽石中的奇异因子,使之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如是天热之时,效果则反之,遂慕容家这些小池泉都是冬暖夏凉的,十分宜人。
此时,安乐神清气爽地从水栈中走出来,一扫整夜的疲倦,看样子是经过了一番舒适的沐浴,发丝间还带着一丝湿气,她捋了捋自己新换上的干净衣袍,准备赶往慕容老太太住处,向老太太请安的同时,更重要的是推却掉那娄岚族少女莫名其妙的婚事。
安乐轻快的腿刚迈出院子一步——
“公子……”头上的树枝丫便陡然响起壹的声音。
安乐压根就没想到身边会有人,遂吓得心尖那个哆嗦,赶忙把往头上看。
还没等她看清楚,头上的树枝哗啦一声响,壹已然身手利落地跳了下来。
“原来是壹啊,真是吓惨我了!你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个天色不在家里躺着,来蹲我们树枝丫干啥”安乐有些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可还未等安乐再唠叨些啥。
壹却是噗通一下,竟然一脸悲痛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你你……你这是干嘛,没那么严重吧,何时那般经不起玩笑话了”安乐心里咯噔一下,嘴上虽然僵硬地说着玩笑话,心中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特别是眼前壹这幅模样,看着还有几分狼狈,只见其头发凌乱不堪,汗渍和尘土蹭了一脸,隐隐的还传来一股血腥味……
说实话,自她拢聚了这么一群人开展事业起,她便从来没有要求下属们跪拜她,她对于尊卑礼仪之分,一向是不看重的,或者说,她比谁都尊重人权,她想不管是21世纪哪个,只要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天天上香似地给她跪拜请安吧,所以哪怕从前她手下的人习惯跪拜之礼,都被她硬拗成简单的作揖打招呼了。
换而言之,壹这膝盖,已经十来年没有对她屈膝下跪过了。
一大早,居然满身狼藉地过来给她行那么大的礼,安乐一点也不怀疑壹即将要对她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坏消息。
“公子……属下有罪!”壹下跪后,满脸悲痛懊悔开始斥责起自己来,“属下没能护好雅儿姐,使得雅儿姐如今身陷咱们慕容家的万毒堀之中…那地儿,可是咱们慕容家历代关押俘虏与罪人之地!且不说其中的各种毒物何等犀利,单是那刺骨的阴寒,便不是雅儿姐这种弱女子顶得住的!属下恳请公子救她!”
安乐陡然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万毒堀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壹话语中‘罪人’二字对她来说,却是如同如雷轰顶!
雅儿姐怎么就成了罪人了!
安乐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壹有些干燥的唇瓣抿了一下,接着用沙哑的声线对他这两日的遭遇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老祖宗和长老们早就对安婧的身份起了疑心,因着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他们如今的谨慎犹有过之而不及,所以便静悄悄的在背后进行排查任务,逐一了解安乐从京都带进来的人的身份和背景。
虽然安乐让跟随来的人都守口如瓶,让他们统一口径,如有人问起安婧的身份,便让他们对外宣称她是京都的大富人家小姐,这样也符合她二姐不凡的仪态与气度。
她带回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无一不是尽忠职守的人才,所以既然特地吩咐过了,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但是她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自家老祖宗对安婧的执着和关注度。
虽然安婧为了避免给安乐惹麻烦,已经很尽量小心地远离慕容家那些长老和慕容老太太了,基本上她只在她们居住的院子以及附近的练武场活动,尽管她考虑过要不要干脆连院子都不出,但是她始终狠不下心来荒废武学,她必须要在短期内把修为再提升几个阶级,不然她始终对护好安乐一事没有足够的信心,毕竟之前的不死人已经让她身陷险境过,如今又有邢府掺和进来……她确实已经开始讨厌这个有心却无力的自己了。
安婧小心地不让自己暴露在慕容老太太眼前,但是慕容老太太却是在安婧不曾察觉的情况下,亲自过来看过这位下人口中述说的貌美白衣女子了。
老祖宗心里始终有根深深梗在心中的刺,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便总常常回忆起往事,因着安乐的长相与慕容嫔如极其相似,她最近便越发容易把安乐与慕容嫔如的面容混淆,常常透过安乐,轻易回想起她的闺女慕容嫔如,从而陷入深深的懊悔之中。
她懊悔当年没能早些把外来人剔除出去,才让邢傲雪那个臭丫头有机可趁!虽然对于不死人秘籍,邢府终究功亏一篑,没能得手,但是他们教出来的好闺女,却是夺走了她最骄傲的嫔如的心!实在罪无可恕!
慕容老太太每每想起这件事,便恨得没差咬断牙根,她自信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让她的闺女重蹈覆辙!
谨慎起见,排查她那外孙儿带进来的人的任务一直在默默进行着,只不过听说那宅院里还有一位白衣女子不常出来露面,她手下的人亦查不到对方什么信息,只能听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一口咬定那是他们公子的红颜知己,乃是一位来自京都的富家大小姐。
这番说辞,慕容老太太却是不屑一顾的。
呵!什么红颜知己需知己到床上去哪怕是两情相悦,终究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名不正言不顺,连亲都没有成,便那般不顾礼节地躺到一起去,能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
这女子不要脸面,偌大的慕容家少家主可还得要脸面呢!
还有这乐天臭小子,长得与嫔如几分相似,却是连嫔如的半分风骨都……
慕容老太太习惯性地想拿自家闺女慕容嫔如的好处说话,没想慕容嫔如当年与女子相恋,后来还瞒着她,去了京都给那什么劳么子将军做了小妾的旧事又汹涌澎湃地挤上了她的心头,直接让她来个心口绞痛,憋屈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长老们有偷偷去瞧过那女子,回来一个个都赞不绝口,什么冰肌玉骨,清冷可人,柔弱绝美,他们瞅着恨不得把慕容家的宝物都通通奉上,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这是实实在在地把咱少家主揉进了心里呀,别的不说,就说这年头哪家的姑娘还能为了让自己的心上人睡得好,夜夜彻夜不眠地用威压驱赶毒物吧……哎呀咱家少家主这眼光甚是好呀……
——气得慕容老太太把手中的香炉都给砸了!
一群老糊涂!人没给瞧出几分真,倒把自个的立场给搭进去了!
威压,就说说这诺大的江湖上有几个练武之人年纪轻轻能练到这般境界
还什么富家小姐,寻常富家小姐都呆在深闺中绣女红呢,能跟她这傻外孙儿来他们娄岚族这个隐世旮旯
这群被迷得已然偏了心眼儿的长老们是指望不上了,兴许是他们安逸太久了,早已忘却了当年的种种威胁。
可她慕容绛忘不了!
想当年,这八卦之象就因为混进一个邢傲雪,她慕容家便被折腾得家破人亡,她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但是她慕容绛绝不允许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斗!
所以她亲自去察看了那所谓的白衣女子。
尽管,并不是很光明正大。
不过,以她高深莫测的修为,凭对方目前的境界,自然是没有察觉到不远的隐蔽处多了一人的。</p>
<strong></strong>那白衣女子倒是勤勉,据说日日在练武场中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