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以青忙帮着说话“妈,念书总是好事,难道嫁了人就不能念书了,这是什么道理六嫂有心向学,我们应该支持才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太喝断“闭嘴,长辈训话,哪有你插嘴的”
转过头,十分严厉“你嫁进来四年,同老六相处得也不甚相好,如今心野了,要到外面去念书。我们邵家,不想要什么女学问家、女诗人,安守本分,才是邵家少奶奶应该做的事情”
大少奶奶这个时候道“妈,毕竟是老六答应了她的。”
太太还要在训斥,叫老太太摆手止住了,她招招手,把盛云叫到身边“念书是好事,奶奶小时候看着哥哥们去读书,羡慕得不得了,我就每天站在庭院小路上,等他们下学的时候,教上我一两个字,有时候得了一句诗,高兴得不得了,叫叫什么来着,喔,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黄抓拨清波。”
邵以青笑“奶奶,是红爪拨清波,这是骆宾王七岁的时候写的诗。”
老太太笑“是呀,人家七岁都能写诗了,不仅写了诗,还流传了上千年。”
盛云静静听着,好话说完了,就该说丑话了,不料,到了最后,老太太也没说出来,只是拍着她的手“读书好,读书长见识的,读了书,赶明儿也写诗。”
盛云有些感动,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对原先那个盛淑云最好的,便是这个祖母罢了。
老太太习惯晚饭只是用粥的,她放下佛珠,慢悠悠道“我看云丫头这回,是彻底同老六生分了,看她的样子,竟然似乎完全不把心思放在老六身上了。”
老嬷嬷侍候了老太太几十年,替她揉着膝盖“老太太,姻缘是天注定的,六少爷同六少奶奶成了亲,就是有缘,等过个几年,两个人自然又和好了。听下人讲,前几天六少爷还带了六少奶奶出去呢,可见六少爷转了心思”
老太太摇头“我看未必”
盛云回了园子,洗了澡,竟然渐渐发起烧来,宋妈熬了中药,慢慢一大碗黑乎乎叫人反胃,盛云捏着鼻子喝下去,便早早睡下了。宋妈同阿微不放心,坐在灯下做针线,等着盛云好一些。
半夜,盛云渴醒了,她坐起来撩开床帏,外面还亮着灯,有些刺眼睛,缓了缓,就见床对面的沙发上躺着邵以阶。
他穿着一身燕尾西装,脱了放在一旁,只穿着一件衬衣,大约是喝了酒,很远便未见酒味儿,只是脸色不红,反而发白,他并没有睡着,见盛云醒过来,便睁开眼,只是什么也不说。
两个人都很淡定,仿佛是常事一般。
盛云站起来,倒了杯热茶,主动开口“有事儿吗”
邵以阶依旧半躺着,问“今天的舞会,怎么不去”
盛云皱眉,吐出两个字“怕冷”
邵以阶听见这两个字,笑一声“怕冷”那样薄薄的礼服,的确是很冷的,只是在园子里,又有地暖,又有热水汀,是怎么也冷不了的,盛淑云那样爱出风头的人,西安城里哪一场舞会少得了她的,如今竟然怕冷,不去了
盛云坐在床上,薄薄的轻纱掉下来,邵以阶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他想了想,道“念书可以,只是不要惹是生非,你从前的那些朋友,也最好不要往来了。”
说着他拿着西装外套,站起来,语气凌冽,带着警告“不然你就只能乖乖呆在这个园子里,哪里都不能去的。”
说罢便推开门,下了楼。
盛云往床上一躺,把被子拉上来,迷迷糊糊吐槽“邵以阶这个人,真是脑子有病吧,大半夜发什么疯”
心想这个园子里,个个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仿佛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都被别人提着线,由不得自己,还是等身体好一点了,早走为妙。
不过,倒是没有打扰到她的好心情,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盛云便早早起来,叫阿微和宋妈张罗着,去学校念书。
宋妈说,昨天刚刚发烧,还是等完全好了再去。
盛云道,发烧是小事情,再者整天闷在屋子里,对病情更不好。还有,整个邵家都是信中医的,盛云喝中药喝得反胃,只想着还是去西医医院看看,比较好。
西安师范学堂从1903年便开始办学,学址在关中书院的旧址上,司机开车过了钟楼,往南边开,便见一座高大的牌楼,左右写着“碑林藏国宝,书院育人杰”,盛云便叫停了司机“好了,你以后就送我到这里,下午也到这里来接我,不必开车到学堂里面去。”
司机有些为难,不过盛云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最近不大太平,六少奶奶要注意安全,不然,六少那里,卑职万死莫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