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会探究自己的起源。
一般情况下, 起源的内容包括, 人从哪里来,去哪里, 现在做什么。众所周知,人从母亲的子宫中来, 要到尘土里去, 当下做的事情不过是活着。
卡拉马佐夫不同, 当他第一次睁开眼, 所见的不是产房的天花板, 更不是护士的白裙子, 他看见船舱顶部,以及窗外辽阔的大海, 水手勾肩搭背行走在甲板上,大副与船长结伴抽烟斗,船只曾经的主人讨好地看着他,询问自己是否能在下一个港口下船。
卡拉马佐夫脑海里一片空白, 过分多的信息涌入脑海,它们比纠缠的头发丝还要混乱,代表生命的沙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口袋里, 他陡然产生了一股危机感, 为了自己比风烛残年老人还要短暂的存活时间。
“我已经将这艘船买给你了,先生。”男人发出肮脏的高音,“请允许我在下一个城镇下船。”他在心中扭曲地叫嚣着[你就跟见鬼的幽灵船一起去死吧。]
不可思议的是,卡拉马佐夫听见了对方的心声, 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无论是尖锐的高音也好,还是心声也好,都让他很不舒服,于是男人伸手捂住一方的太阳穴。
船长看他的模样,终于不抽烟了,轻声说“先生似乎很不舒服。”
“是晕船吗”
“不,怎么会,看着更像是偏头痛。”
“那,要不要叫医师”
“再等等吧,他们还没有谈妥。”
[好吵。]
[好吵啊。]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大象踩扁了,嗡嗡叫的蚊子拧成一股绳,从左侧耳朵进去,在他的大脑里翻滚,头颅中的蚊虫横冲直撞,嗡嗡嗡,嗡嗡嗡,他的脑干、脑髓、脑浆混杂在一起,差点儿顺着右耳孔流出去。
“卡拉马佐夫先生”
“卡拉马佐夫先生”
一声一声,一声一声。
[安静吧]
他眼白变得通红,双手鹰爪似的紧扣头颅,手背上的青筋似隆起的沟壑,黄金天平突兀地架放在男人身后,船长大副还有在场的其他人都被变故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天平从哪里来,有人想起了异能者这一称呼,对莫名出现的天平十分警惕。
船长年轻的时候遭遇过异能力者,在索马里海域,混乱地段出来的海岛异常有胆识,一艘小快艇、几枚导弹、五个人就敢劫掠商船,他又确实给远洋商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灾难,不是凭借小破船与粗陋的导弹,而是凭借异能力。
“戒备”船长传唤指令,他无法忘记年轻时冲天的火光还有海盗猖狂的笑声。
卡拉马佐夫被异能力操纵了,他把羊皮纸捏在手上,摇摇晃晃向前走,船长确定,羊皮纸也是突然出现的。
蠢钝的商人献上自己的一切换取财富,他不明白“一切”的量有多大,卡拉马佐夫把羊皮纸放在左侧,又捞起脚边的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在天平右端,好多钻石啊一颗一颗在光线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商人惊喜地尖叫,他是宝石贩子起家,没有谁比他更懂得这石头的价值。
[好热。]
商人不顾一切奔向黄金天平,景象倒映在卡拉马佐夫的视网膜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顺着异能力的按时,伸出右手,似乎在抓什么。
“啪嗒”拳头紧握,水被他抓在手里。
不,不是水,是变成了水的人。
“”
船长将惊恐的眼神投向卡拉马佐夫,他就在边上,刚才发生什么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前主顾被捏碎了,化成了一滩水,死前的悲鸣都被掐断在喉咙里,而后者,面色红润,眼神也变得清明,像是头吃饱喝足惬意的鲨鱼。
[我明白了。]在大量生命力填补入身体后,卡拉马佐夫混沌一片的大脑也顺利运转,他忽然就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的异能力。
[我是从书中诞生的。]
[孑然一生,无依无靠,就连生命的长度也要用异能力赚回来。]
[陆地上没有我的姓名,没有我的过往,我生于辽阔的大海上,这里是我的。]他告诉自己,[绝对不是我的终点。]
[书是秘密。]
[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卡拉马佐夫不动声色,他睁眼打量眼前的青年,船上三千客人的背景他都打探过,每张船票都做过特殊标记,一些船票会定向发售,送给政府的高层,还有些则会出现在拍卖会上,他最在意的是半路被截胡的票,接手他们的是隐秘的亡命徒,查出身份需要更多的时间。
太宰治手上的船票隶属于日本政府机构,那眼前的青年就肯定是政府的密探,就卡拉马佐夫对密探浅薄的了解来看,这群人都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并且善于隐忍,直接问到当事人面前是不智之举,除非他另有什么算计。
他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