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声音怎么含混了。]
飞鸟点点头说“是江户川吧,东京都的江户川。”江户川是条冗长的河流,流经茨城县、千叶县、埼玉县、东京都,川的尽头是东京湾,以此汇入大海,飞鸟能认出来倒不是因调查过邮票的年份还有地点,他们以普通失踪案件处理织田作之助事件,没有进行太深入的调查,只是凭自己的知识储备认出来的,“小时候在草坪上看过花火大会,这张邮票描述的应该也是此画面吧。”
津岛修治没说话,他从信封里倒出了一张照片,看视角大概是街道上的智能摄像头拍摄的“是谷歌地图。”他眯起眼睛说。
地图在标识出店铺或街道时会附上当地照片,拍摄年代不尽相同,有的更新快,照片是近些年的,有的更新慢,房子年老失修,可能就是很多年前的。
照片里影出栋废弃大楼,在当年就废弃了,津岛修治记得,在八十年代日本经济腾飞时,景润大厦曾经是区域的标志性建筑,只不过在两千年时就没什么人住了,现在则变成了危楼。
他前身是东京证券公司大楼,经济泡沫时代几乎每天都有人从景润大厦顶端一跃而下,它的过早废弃或许与此相关。
照片背面写“他在我手里。”
津岛修治立刻打开手机搜景润大厦,出现的也是这张照片,他放大、放大、放大,终于在43楼从左往右数第八个窗口看见了人影,像素基地,但对方少见的发色让津岛修治确定身份。
“先去景润大厦看看吧。”
在警署一楼,他遇见了孩童似的青年,说青年是从对方的五官与身材推测,说孩童,是因为从人脸上看见了一团孩子气,那人只看津岛修治一眼就说“你可以不用去那里。”他说,“等到今晚八点以后,人就会回来。”
津岛修治像是没注意到这个人似的,直接越过了。
江户川乱步一点儿都不生气,他在劲道修治身后喊话,“你或许不想知道真相哦”
津岛修治认识信封背面的字迹。
是太宰治写的。
你想见到我吗
[闭嘴。]
你觉得我还活着吗
[闭嘴,我只是讨厌被蒙在骨子里。]
那换个话题,你憎恨我吗
[有人会不恨脑子里的蛔虫吗你把我变成了真正的疯子、精神病人。]津岛修治冷笑,坐在他前面的飞鸟抬头看后视镜,只看见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我是为了杀死你而去的。]他对“太宰治”说[我一定能杀死你。]
津岛修治只听见了一声轻笑。
“到了。”
景润大厦的电梯早就不能用了,好在几人体力不错,连爬43楼只有点儿喘,这栋大厦的电力设备废弃了,于是津岛修治打电筒在房间里摸索,这间房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飞灰。
飞鸟警探也到处看,但他没找到可疑的血迹,更没有碎骨,看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于是只能再看津岛修治,看他有什么发现。
年轻人的目标很明确,他看墙壁,很仔细地看,手电筒的光照射在正对窗户的一面墙上,飞鸟问“你在找什么”
津岛修治没说话,终于,在窗户左侧45度,大概半米远的高墙上,他发现了一枚小小的坑洞,这枚洞凹陷得很深,他嘴皮子向上扯。
这是一枚子弹的残余。
从几年的相处中,他早就猜到织田作是做什么的了,无非就是杀手,前杀手,他的杀人技巧肯定很不错,至于退休的原因,津岛修治不太感兴趣,他猜到对方几年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无非就是任务,但这一定是场惊心动魄的任务,对方不仅有目标需要击杀,同时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目标。
他问“2006年5月11号,这附近有什么大人物死了吗”
飞鸟赶快检查,发现“伊博岛酒店的三代社长死于心疾。”伊博岛是日本数一数二的酒店品牌。
真幽默。脑海里的声音说,心脏被打穿了一个孔,当然算心疾。
[闭嘴。]津岛修治冷冷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很清楚吧,我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幽灵,只是你脑子里的一段幻想。
津岛修治忽然晃了晃,他花了一段时间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没事吧”飞鸟问。
“没事。”津岛修治伸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他头一阵一阵地痛,好吧,他毛病又变多了,偏头痛,犯多少时间了,几个月还是一年
他懒得去记这些事,津岛修治将他们归为“心理问题”,而他的心理问题太多,自己都数不过来。
“现在可以搜查两个地方。”他说,“一是三代社长的死亡之地,还有就是狙击地点。”
“什么狙击地点”
津岛修治略有些不耐烦“当然是可以威胁到这个房间里人的狙击地点。”
“找到了”
伊博岛酒店的办公室内拆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的东西很奇怪,飞鸟愣是看不出它是什么东西。
来具体描述一下,它是白纸围成的小框框,成倒睡的“日”字型,左右共有两个空,飞鸟觉得这玩意儿很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它是什么,话到嘴里又吞回去,总之看不出来。
“走吧,飞鸟先生。”津岛修治就水吞了两颗药,是布洛芬的进阶版,止疼药,他的自毁倾向没有高得超过界限,否则早就用吗啡当替代品了。
“我知道是什么了。”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儿奇妙,“走吧,我们去江户川。”
“非常感谢你,夏目教授。”织田作之助对夏目漱石敬礼,“如果没有您的话,我很难有所防范。”他说的是仇家的事,他到底是前杀手,就算过往经历都洗干净了,也只是社会普通企业无法查到,像是法外组织,比方说异能特务科就有记载,当然不是以前杀手的身份被记住,而是作为因果异能力拥有者被记录在案。
此外,他的同行和仇家也不可能忘记织田作之助的名字,业内折损率虽高,却不至于让他的同期死绝。
此次绑架案件,准确说并不止绑架案件,而是同行报仇,我们姑且将敌人称之为k君,他偶然情况下得知了织田作之助的住处,并且上门索仇,夏目漱石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一情报,临时告诉了织田作之助,让他躲藏起来,将k君反杀。
k君当然是没死的,织田作之助立志不杀人,就当真再也不动手,他也并非给人骑在脑袋上的软脾气,以k君过于锱铢必较的性格,行业敌人只多不少,他只需要流出一点点消息,就能让更多人上门追杀。
“不,别谢我。”夏目漱石说,“这当然不是我的功劳。”他说,“是太宰,是我学生留下来的讯息。”
“在几年前,准确说是他上幽灵船之前,给我发了两封信,信上写得很明确,让我到五年之后再打开看。”他笑得略有些无奈,“我当然也想提前看内容,不过太宰君向来算无遗漏,尤其是在人心上,我想还是听他的比较好。”
“他让我给你寄一封信,我就寄了。”夏目漱石耸肩说,“就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说“我还是要感谢您,如果没有您的话,k君一定会造成更大伤害。”他其实不担心自己,却很担心住在隔壁的满子一家。
此外
“那我先走了,夏目教授。”他的口袋里耶揣着一封信,一封在景润大厦对面狙击点找到的信。
江户川。
3、2、1。
开始
“嗖嗖嗖”几声尖锐的破空声扩散在空气里,津岛修治站在草坪上朝天上看,他看见了橘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如锦簇花团般的烟火。
很好看吧,修治君。
粉的、红的,细碎的点点自漆黑的夜幕中落下,开始仅是一个小点儿,由下自上流星般的小点,当火光升至顶点时,他们不堪受到来自内部的重压,砰地一声向四周溅开,无数星碎落满天空,那些在河川边散步的人,急匆匆赶来的飞鸟警探,都惊呆了。
日本的法律是禁烟火的,除非是官方释放的烟火,因此夏季的花火大会格外盛大,没有任何人知道今天晚上在江户川会有一场浩大的烟火盛会。
点点火落在津岛修治的眼睛里,那些火星忽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变成了火团,自他脑海里冒出来。他像是被打开了记忆的牢笼,又或者说他的异能力终于成熟了,终于展现出了原本的样子,无效化异能,等他发现自己掌握了怎样的能力,那也以为那是来自长辈的馈赠,以为太宰治在死前将一切都留给自己,只是因外界的干扰或者各种原因,觉醒推迟吧
他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幽灵船上发生的一切,令人厌恶的俄罗斯人,书的真相,太宰治神秘莫测的笑容,还有他掌心的温度。
[我以为他连血都是冷的,没想到他的手掌竟然是热的。]炽热的温度穿透了他身上的布料,穿透了黑西装的外壳,沁入他的骨血中。
太温暖了,太炎热了。
失踪的青年,织田作之助忽然出现在津岛修治的身后,他略有些困惑地询问“我记得在东京放私人烟花是犯法的对吧,真糟糕啊,一不小心就做了法律之外的事。”
“不哦。”他听见津岛修治说,“只有被警察逮捕的罪犯才是罪犯,同道,只有被看见的犯法才是犯法,没有目击证人的话,就不算是犯罪。”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之助说,“那就没有犯罪了。”
“织田作。”津岛修治忽然问,“你说,在长辈死时,人会有什么反应”是会雀跃吗,是会憎恨吗
“我不清楚。”织田作之助伸出手指在脸上挠挠,“但普通人的话,在父亲死时,应该会哭吧。”
“是吗”“对啊。”
温暖的液体淌过他冰冷的脸庞,那温度,宛若春日暖阳。
春潮,指春天的潮汐,到了特定的时间,海水推波助澜,迅速上涨,一些鱼类会在春日来临时洄游产卵,他们随海潮而流动。
这时候的海潮比冬日要更有力。
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沙滩上,笔帽盖里有海藻缠绕。
他用两根手指捻起钢笔,微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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